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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TV4的“SHE”节目又犯了错,提出的问题再度正中布隆维斯特下怀。
“那么你认为媒体没有任何责任吗?”
“当然有,媒体责任重大。至少这二十年来,有非常多财经记者不仅回避用放大镜检视温纳斯壮,甚至还发表愚蠢的、偶像崇拜的人物特写帮助他建立声誉。如果他们能做好分内的工作,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布隆维斯特的现身可说是个转折点。爱莉卡事后回想更加深信,尽管一星期以来《千禧年》已经上遍各大媒体头版,却是直到布隆维斯特上电视,冷静地为自己辩护之后,瑞典媒体才承认他的报道内容确实站得住脚。他的态度为这篇报道订定了方向。
专访过后,温纳斯壮事件不知不觉便从财经新闻部移到刑事记者的桌上。过去,一般刑事记者极少也或许从未写过财经犯罪的报道,除非事涉俄国黑社会或南斯拉夫香烟走私犯。刑事记者通常不会去调查复杂的股市交易。某家晚报甚至将布隆维斯特的话照单全收,以四大版面描述证券经纪商中几个最重要的玩家正在买进德国证券。报道下的标题是:《出卖国家》。所有的经纪商都受邀发表意见,却个个都婉拒了。不过当日的股票交易量大减,有些经纪人想展现激进的爱国人士模样,便开始逆向操作。布隆维斯特不禁放声大笑。
或许压力着实太大,以至于一些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的人全都面露忧色,打破由瑞典财经界最核心人士所组成的小圈子里最重要的原则——针对某位同行发表意见。转眼间,退休的企业领袖与银行总裁全都上电视回答问题,试图设立停损点。每个人都发觉事态严重,此时必须尽快与温纳斯壮集团保持距离,并处理掉手中持有的所有股票。温纳斯壮(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其实并非真正的企业家,他们的“小圈子”从未真正接纳过他。有人指出他只不过是个来自诺兰地区的劳工阶级男孩,或许因为事业成功而昏了头。有人形容他的行为是“个人的悲剧”,还有人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怀疑温纳斯壮多年,因为他太爱夸耀又喜欢装模作样。
后续几个星期中,《千禧年》的证据资料经过仔细检验,抽丝剥茧又重新拼凑后,证实由可疑公司组成的温纳斯壮王国与国际黑道核心有所关联,从非法武器买卖,为南美毒枭洗钱,到纽约的卖淫都有他一份,甚至间接涉及墨西哥的儿童性交易。温纳斯壮旗下某家登记在塞浦路斯的公司,由于被揭发企图在乌克兰黑市购买浓缩铀而引起轩然大波。温纳斯壮那些数不尽的可疑邮政信箱公司似乎无所不在,每冒出一个总与可疑的业务脱不了干系。
爱莉卡认为此书是布隆维斯特最好的著作。虽然笔调不一致,有些地方遣词用字也颇为拙劣——实在没有时间润稿——但书中洋溢着一股读者绝不可能忽视的愤怒情绪。
偶然间,布隆维斯特在“磨坊”酒吧前面遇见昔日对手——前财经记者博格,当时他和爱莉卡、克里斯特正要带着杂志社其他员工去庆祝圣露西亚节<sup><a id="id_3" href="#id3">(2)</a></sup>,由公司出钱让大伙尽情喝个够。博格的女伴看起来和莎兰德年纪相仿,已经喝得烂醉。
布隆维斯特明显表露出对博格的厌恶。爱莉卡连忙挽起布隆维斯特的手臂带他走进酒吧,阻止他展现男子气概的架式。
布隆维斯特暗下决心,一有机会就让莎兰德调查一下博格。纯粹做做样子。
在整个媒体风暴期间,主角温纳斯壮大多时候都避不见面。《千禧年》出刊当天,这个企业家在一个完全无关的记者会上被迫对该篇文章发表看法。他声称文中的指控毫无根据,引用的证据资料也是伪造的。他并提醒所有人,就在一年前,这位记者才被判诽谤罪。
在此之后,便全由温纳斯壮的律师来回答媒体的问题。布隆维斯特的书上市两天后,开始不断有人谣传温纳斯壮已经离开瑞典。晚报还用了“逃离”的字眼。第二个星期,调查证券欺诈的警方试图联系温纳斯壮,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十二月中,警方证实对温纳斯壮正式展开追捕,并且在新年前一天透过国际刑警组织发出全面通缉令。就在同一天,温纳斯壮的一名顾问在阿兰达机场登机前往伦敦时被捕。几星期后,有个瑞典游客自称看见温纳斯壮在巴巴多斯的首都布里奇顿坐上一辆出租车。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属实,该游客还拿出一张远距离拍摄的照片,里头有个戴太阳眼镜、穿着敞开的白衬衫与淡色宽松长裤的白人。此人的身份无法确认,但晚报联系了特约记者,最终仍未能追踪到这个逃亡的亿万富翁。
六个月后,追捕行动终止。后来,温纳斯壮被人发现陈尸于西班牙马贝拉的公寓内,他一直以维克多·弗莱明的名字居住于当地。他的头部遭到近距离射击三枪。根据西班牙警方陈述,他们猜测他是因为撞见歹徒行窃而遭杀害。
莎兰德对于温纳斯壮的死并不讶异。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的死因可能与他无法领取开曼群岛某家银行的钱,而又需要这笔钱偿还哥伦比亚的部分债务有关。若有人请莎兰德协助追踪温纳斯壮,她几乎可以说出他每天的行踪。她通过网络跟随他飞越十几个国家,并从他的电子邮件中发觉他愈来愈绝望。就连布隆维斯特也想不到这个昔日的亿万富翁、今日的逃犯,竟愚蠢到随身携带那台已遭彻底入侵的电脑。
过了六个月,莎兰德已厌倦了追踪温纳斯壮,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本身应该涉入多深。温纳斯壮无疑是个超级大杂碎,但却不是她的敌人,她不想卷入其中与他作对。她可以向布隆维斯特提供情报,但他很可能只会刊登一篇报道。她可以向警方提供情报,但极有可能让温纳斯壮闻风再次逃逸,何况原则上,她不和警察打交道。
然而,还有其他的债要清。她想到的是曾怀过身孕,又被人将头强压入浴缸水中的女服务员。
温纳斯壮的尸体被发现前四天,她下定了决心。她打开手机,拨电话给迈阿密的一名律师,对方似乎是温纳斯壮极力想躲避的人之一。电话是秘书接的,她请她传达一个隐晦的讯息。姓氏温纳斯壮,和一个位于马贝拉的地址。如此而已。
电视上正在报道温纳斯壮惨死的消息,她看到一半便关上电视,然后去煮咖啡,给自己做了一个肝酱黄瓜三明治。
爱莉卡和克里斯特忙着准备一年一度的圣诞活动,而布隆维斯特则坐在爱莉卡的椅子上,边喝圣诞甜酒,边在一旁观看。所有的员工和许多固定的自由撰稿人都会收到圣诞礼物——今年的礼物是印有新的千禧年出版社标志的肩背包。包完礼物后,他们坐下来写了两百张左右的卡片并贴上邮票,准备寄给印刷公司、摄影师与媒体同行。
布隆维斯特抗拒了好长时间的诱惑,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最后一张卡片,写道:圣诞快乐,新年快乐。谢谢你这一年来的杰出表现。
他签了名,收件人是简恩·达曼,由《财经杂志》编辑部转交。
当晚布隆维斯特回到家时,看见一张邮包通知单。他第二天早上去领取,到了办公室才打开。包裹里有一片防蚊药膏和一瓶赖默斯霍尔默白兰地,还有张卡片写道:“如果你没有其他计划,仲夏节前夕我会停泊在阿鲁尔马岛。”署名是罗伯·林柏。
依照惯例,《千禧年》办公室会从圣诞节前一个星期一直休息到新年假期,但今年的情况却不同。人数不多的员工承受着巨大压力,每天都还有记者从世界各地打电话进来。圣诞夜前一天,布隆维斯特几乎是无意间在《金融时报》上看到一篇文章,概述为了仔细审查温纳斯壮王国的瓦解而仓促组建的国际银行委员会的调查结果。文章指出,委员会推测温纳斯壮很可能在事情曝光的前一刻就获知消息。
他在开曼群岛克罗南菲尔德银行的账户里原本有两亿六千万美元(约合瑞典克朗二十五亿),却在《千禧年》刊登报道的前一天清空了。
这笔钱分散到许多账户,而且只有温纳斯壮本人可以提领,但他无须亲自到银行,只要出示一连串清算代号便可将钱转到全世界任何银行。钱已经转到瑞士,并由一名女性同伙转换成不记名私人债券。所有的清算代号都是连号。
欧洲刑警组织已经对该名女性展开追捕,她使用的是偷来的英国护照,持有人姓名为莫妮卡·萧尔斯,据说住的是苏黎世最豪华的饭店之一,出手十分阔绰。监视器拍下了一张十分清楚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身材矮小,留着金色俏丽短发,嘴唇宽厚,胸部丰满,穿戴着时髦的设计师服饰与黄金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