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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
手中的酒杯晃了一下。
匆忙中,混乱中,我竟把戴维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在拉塞尔家打过工。他很可能——肯定——见过简。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立刻站起身来,直奔门厅而去,摇摇晃晃下了楼,钻进厨房。我斜着眼睛瞥了一下拉塞尔家——看不到任何人,没有人在观望我——然后敲响地下室的门,一开始敲得还算有礼貌,但敲了几下就变得粗暴了。我大喊他的名字。
没人回答。我猜他会不会在睡觉?可现在才下午。
一个念头闪过。
那是不对的,我知道,但这是我家。而且事发紧急。非常紧急。
我走到起居室的桌边,拉开抽屉,找到了钥匙:银色已磨旧、变黑,但锯齿的形状没错。
我返回地下室门口,又敲了一次门——没反应——便把钥匙插进了锁眼。转动。
把门拉开。
铰链吱嘎轻响。我的脸抽搐了一下。
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就朝楼下张望起来。接着,我步下楼梯,走进黑暗,穿着拖鞋的我悄无声息,一只手在粗糙的水泥墙上摸索着。
我走完楼梯了。黑暗降临,地下室宛如黑夜。我伸手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朝上扳动。房间里顿时大亮。
上一次下来是两个月前,我让戴维看房间的时候。他用那双黑色的眼睛打量这个小套间——起居室里,埃德画草图用的工作台摆在前方正中央;床嵌在窄小的凹室里;小厨房里的家具是桃木配铬合金的;还有一个卫生间——然后立刻就点头要租下。
他没有做太多改动,几乎什么都没动。埃德的小沙发在原地;制图桌也没动,但台面调整到了水平状态。台面上搁着一只盘子,塑料刀叉摆放成盾牌上常见的交叉形。工具箱在远处的墙根叠放着,紧挨着通向户外的另一扇门。我一眼看到他借用的美工刀搁在最上面的箱子上,伸出的刀刃反射出冷光,照在天花板上。刀的旁边有一本书,书脊已经折断了。《悉达多》。
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黑色窄边相框,框里有一张照片。我和五岁时的奥莉薇亚站在我们家的前门台阶上,我伸出双臂,把她整个搂在怀里。我俩都笑得很灿烂,奥莉薇亚正在换牙——埃德总逗她,“这儿少一颗,那儿也少一颗。”
我都忘了还有这张照片。心一阵绞痛。我在想,为什么它还挂在这里呢?
我朝凹进去的小卧室走去。“戴维?”我轻轻地问,尽管我很肯定他不在这儿。
被子滚成一团,垂在床垫的尾部。枕头凹陷下去,像被人踢了一脚。床上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我下意识给它们归了类:枕套上粘着几根早已干硬的方便面;油腻、干瘪的避孕用品突兀地挂在楼梯柱上;一个阿司匹林药瓶卡在床架和墙壁之间;床单上有象形文字般的汗渍或精液;床垫的尾部还摆着一台轻便款笔记本电脑。长条装的避孕套绕在落地灯上。一只耳环在床头柜上闪闪发光。
我又朝卫生间里看了看。水槽里有星星点点的胡楂,马桶盖敞开朝上。淋浴间里有一罐被挤瘪的商店品牌洗发水,还有小半块肥皂。
我没进去,回到外面的大房间,伸出手,沿着制图桌慢慢抚摸。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吞噬我的大脑。
我抓住它,又失去它。
我再次环顾这间屋子。没有相册,我估计现在没人会保留相册了(简有一本,我记得);没有CD包或满当当的DVD架,我猜那些东西也都快绝迹了。简直难以置信,在互联网上,有些人岂不是根本不存在?比娜这样问过。所有戴维的记忆,他喜欢的音乐,所有可能解锁这个人的东西——都没了。也许,它们其实都环绕在我周围,飘浮在虚幻的以太空间里,只是看不见罢了,那些文件和图标,那些零和一。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没剩下什么可供展示的,哪怕一个征兆,一丝线索都没有。是不是难以置信?
我又看了看墙上的照片,想起起居室的橱柜,里面装满了盒装DVD。我是件遗物。我被留下来了。
我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有一声轻响。直通户外的那扇门。
我眼看着门开了,戴维站在我面前,目瞪口呆。
50
“你他妈的在这儿干吗?”
我吓了一跳。我从没听他爆过粗口。压根就没听他讲过几句话。
“你他妈的在这儿干什么?”
我后退一步,开口解释。
“我只是——”
“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不打招呼就下来?”
我又退了一步,差点把自己绊倒:“很抱歉——”
他走进来了,但他身后的门大敞着。眼前的景象开始翻江倒海。
“很抱歉。”我深呼吸,说道,“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
再吸一口气:“我是想找你。”
他举起双手,左右摊开,套在手指上的钥匙来回晃动。“我来了。”他摇摇头,“什么事?”
“因为——”
“你可以打我电话啊。”
“我没想——”
“是啊,你只想着你可以直接下楼来。”
我点点头,然后突然停下来。这几乎是我们之间最长的一次谈话了。
“你可以关上门吗?”我问。
他瞪着我,转过身,把门带上。砰的一声。
等他转过来看我时,五官好像变得柔和了,但声音还是很生硬:“你找我做什么?”
我的头好晕:“我可以坐下吗?”
他没动。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他像雕塑似的又站了一会儿,把钥匙胡乱地抓在掌心里;接着塞进口袋,脱下夹克衫,团起来,扔进卧室。我听到夹克落到床上,又滑到了地板上。
“这样不太好。”
我摇摇头:“不好,我知道。”
“如果我不打招呼就进了你的地盘,你也会不爽的。不请自来。”
“不爽,我知道。”
“你会他妈的——会发怒。”
“是的。”
“万一我和什么人刚好在家呢?”
“我敲过门了。”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我一言不发。
他又审视了我一会儿,这才走进厨房,踢掉靴子,打开冰箱门,抓起一瓶滚石啤酒,在厨台边磕掉盖子。盖子弹到地板上,滚到暖气片下面。
若是年轻二十岁,我大概会为他干脆利落的手法叫好。
他扬起酒瓶,灌了一口,然后慢慢地朝我走来,将高挑的身子斜靠在制图桌上,又喝了一口啤酒。
“什么事?”他说,“我来了。”
我点点头,抬头注视他:“你有没有见过公园对面那家的女主人?”
他立刻皱起眉头:“谁?”
“简·拉塞尔。公园那一边。2——”
“没有。”
平淡无奇。干脆利落。
“可你在他们家打过工。”
“是啊。”
“所以——”
“我是为拉塞尔先生打工,从头到尾也没见过他老婆。我甚至不知道他有老婆。”
“他有个儿子。”
“单身男人也可以有孩子。”他痛快地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我不是故意岔开话题的。你就想问这个?”
我点点头。我觉得自己很渺小,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你跑下来,就为问这个?”
我又点点头。
“好吧,你得到我的答案了。”
我坐着不动。
“那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抬起头了。他不会相信我的。
“不为什么。”我用拳头撑住沙发扶手,想要站起来。
他拉了我一把。我接受了帮助,让他粗糙的手掌拉住我的手,他一使劲,我就站起来了,干净利落。我看到他前臂隆起的肱二头肌鼓了一下。
“擅自下楼来,我真的很抱歉。”我对他说。
他点了点头。
“保证下不为例。”
他点了点头。
我朝楼梯走去,感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后背上。
上了三级台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你去那儿打工那天,有没有听到一声惨叫?”我转身问道,扭过来的肩膀抵在墙壁上。
“你已经问过我了,记得吗?我说没听到。斯普林斯汀。”
问过了?我感觉好像一脚踏空,在自己的脑中坠落。
51
我踏进自家厨房时,地下室的门在我身后咔嗒一声合拢,菲尔丁医生的电话就来了。
“我收到你的留言了,”他对我说,“你听起来很忧虑。”
我张开嘴,却哑口无言,之前已经做好了把整件事和盘托出的心理准备,畅所欲言,但就算讲了也白讲,不是吗?听起来,忧虑的人是他,一直是他,每一件事都让他忧虑;也是他,施展魔法药效,结果……唉。“没事。”我回答。
他安静下来:“没事?”
“不,我的意思是,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我都快喘不上来气了,“通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