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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诧异的是,这东西看上去像真的一样。“丹尼罗勋章”,上面刻着一圈铭文,“蒙特内格罗国王,尼古拉斯·莱克斯”。
“翻过来。”
“杰伊·盖茨比少校,”我念道,“英勇无双。”
“我还有一样东西经常随身带着。牛津时代的纪念物,是在三一学院照的,我左边那位现在是唐卡斯特伯爵。”
照片上有六个年轻人,穿着运动夹克,在拱门下悠闲地站着,越过拱门可以望见许多塔尖。盖茨比也在其中,比现在略微年轻一点,但并不明显,他手里拿着一根板球棒。
这么说,这些都是真的。我仿佛看见他在威尼斯大运河旁的豪宅,一张张虎皮挂在墙上光彩炫目;我仿佛看见他打开一箱红宝石,用它们耀眼的绯红光芒来治愈他那颗破碎而痛苦的心。
“我今天要请你帮个大忙。”他说着,心满意足地把纪念物放回口袋,“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对我有些了解。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无名小辈。你知道,我常常置身于陌生人中,因为我想四处游荡,以忘掉那些伤心事。”他犹豫了一下,“今天下午你会知道的。”
“午餐的时候?”
“不,是下午。我碰巧知道你要约贝克小姐喝茶。”
“你是说你爱上贝克小姐了?”
“不是的,old sport,我没有。不过好心的贝克小姐同意跟你谈谈这件事。”
我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指的是什么,不过我没什么兴趣,倒是觉得厌烦。我约乔丹喝茶不是为了谈论杰伊·盖茨比先生的。我敢肯定他的求助完全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有一会儿我很后悔不该踏上他那人满为患的草坪。
他没有再说什么。离城里越近,他就越严肃起来。我们经过罗斯福港,瞥见一艘涂了一圈红漆的远洋轮船。然后我们沿着贫民窟的一条石子路疾驰而去,两旁排列着阴暗却仍有人光顾的酒馆,是二十世纪褪色的镀金时代的产物。然后,灰烬之谷在我们两旁伸展开来,我从车上瞥见威尔逊太太正在加油泵旁气喘吁吁地干活,散发着活力。
汽车飞驰起来,挡泥板像张开的双翅一样,我们为半个阿斯托里亚街区带来光芒——只是半个,因为当我们在高架铁路的支柱中间穿行时,我听见一辆摩托车发出熟悉的“突——突——噼啪”声,接着看到一个气急败坏的警察行驶在我们车旁。
“好啦,old sport。”盖茨比说道。我们放慢速度。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白色卡片,在那个人眼前晃了晃。
“好吧,”警察满口应承,轻碰帽檐以示歉意,“下次认识您了,盖茨比先生。请原谅我!”
“那是什么?”我问道,“牛津的照片?”
“我帮过警察局长一次忙,他每年都给我寄一张圣诞贺卡。”
大桥之上,阳光透过钢架照得川流不息的车辆闪闪发光,河对岸的城市高楼耸立,但愿这些如糖块般堆积的白色建筑是用没有铜臭味的钱建造的。从皇后区大桥远眺,纽约城永远像初次出现在眼前,那第一次的惊艳蕴含着世上所有的神秘与瑰丽。
一辆装着死人的灵车从我们身边经过,车上堆满鲜花,后面跟着两辆拉着窗帘的马车,还有几辆亲友搭乘的车,气氛略为轻松些。死者的亲友朝车外望着我们,从那忧郁的神情和薄薄的上唇可以看出他们来自东南欧。我很欣慰在他们肃穆的送葬车队里还能看见盖茨比的豪华轿车。经过布莱克威尔岛的时候,一辆高级轿车从我们身旁经过,司机是个白人,车里坐了三个时髦的黑人,两男一女。他们冲我们翻了翻白眼,一副想要比试一番的傲慢神情,惹得我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这座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想,“什么事都有可能……”
连盖茨比这样的人物也会出现,不必大惊小怪。
炎热的中午,我和盖茨比相约在四十二号街一家电扇大开的地下餐厅共进午餐。我眨眨眼,让外面街道上的光芒从眼前散去,然后模模糊糊地在休息室里认出了他,他正跟另一个人说话。
“卡拉韦先生,这是我的朋友沃尔夫山姆先生。”
一个鼻子扁扁的矮个子犹太人抬起大脑袋打量着我,他的鼻孔里长着两撮浓密的毛。过了一会儿,我才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发现了他的两只小眼睛。
“……所以我瞅了他一眼,”沃尔夫山姆先生说着,热切地跟我握了握手,“你猜我做了什么?”
“什么?”我礼貌地问道。
不过很明显他不是在跟我说话,因为他松开我的手,将他那表情丰富的鼻子朝向盖茨比。
“我把那笔钱给了凯兹堡,我说:‘好吧,凯兹堡,他要是不住嘴,你一分钱也别给他。’他立刻就闭嘴了。”
盖茨比挽住我们两人的胳膊,朝餐厅走去。于是沃尔夫山姆先生咽下了刚想说的一句话,坠入梦游般的状态中。
“要苏打水威士忌吗?”领班的侍者问。
“这家餐馆不错,”沃尔夫山姆先生边说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长老会美女,“不过我更喜欢马路对面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