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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大军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眼泪还是从眼角不住地往出溢着。在顺子的印象中,他大军哥一辈子就没流过眼泪。小时候,大军哥在菜地害人,把别人家修的头号种西瓜,用刀挖开一个口子,一勺勺掏出瓜瓤,跟他一起享用后,又给空心瓜里,拉了一泡稀粪,然后盖上盖,说让它继续长去。这瓜自然很快就烂了,因为两家有矛盾,那家人老在他家地畔子上做文章,甚至还偷偷摘过他家的辣椒、茄子、西红柿。这烂西瓜的事,自然很快就成了两家新的矛盾点。他爹不愿把事再往大的闹,当人家把臭西瓜嘭地砸到他家门上时,他爹就随手抽了一根铁锨把,将他和刁大军押跪在了庭院中,他当下就吓得尿到裤子上了。可大军哥,人家竟然把瞎事一包袱揽了,说那都是他一人干的,与顺子毫不相干。他爹就逼问顺子到底参与没,大军哥急忙又补了一句,说他知道个辣子,那晚他吃西瓜时,顺子早睡得跟死猪一样了。他爹就又问顺子是不是的,顺子看着那扬在半空的铁锨把,就点了点头,他爹就叫他站起来了。然后,他爹就开始暴打刁大军,打得特别狠,有时一锨把过去,能把他打得朝前踉跄好几步,可刁大军不仅不躲,而且还要退回原地,等着继续打。顺子那时已经上到小学三年级了,他对奋不顾身、宁折不弯、宁死不屈、视死如归这些词的理解,都是从大军哥身上开始的。
他从来没见大军哥哭过,因此,大军哥眼角的那股泪水,就让他特别心酸、难过。
直到这时,顺子才知道,刁大军这些年,其实根本没在澳门住,房是租在珠海这边一个叫湾仔的地方,听房东说,他很少在这里住,多数时候都在澳门那边赌博。是最近病了,才晃晃悠悠地回来,再没有出门的。顺子问房东,他的老婆呢?房东说不知道哪个是他老婆,反正带回来过不少女人。顺子就说有个叫“妈的”的,房东还是摇头说不知道,她只清楚地知道,刁大军还欠着她四个月零十七天的房租费。房东强烈要求顺子,必须把人尽快转走,要是死在这里,她以后的房就租不出去了。条件是,如果一两天内转走,房租可以免掉那十七天的零头。
顺子就决定把他哥往回接了。
可刁大军咋都不回去,说能见兄弟一面就行了,并且死死地抓着床沿不丢手,房东帮忙把他的手往下抠,一片指甲都抠折了。
顺子到底还是在房东的帮助下,勉强把他背上出租车,坐火车回西京了。
顺子把刁大军背回家时,村里有人看见了,这事很快就传开了。疤子叔甚至还有些不相信,那么雄健强悍的一个男人,怎么才三四个月时间,说病就病得“离死不远”了呢。晚上,他就来敲开了顺子的铁门,因为刁大军还欠着他几十万赌债着的。可当他看见刁大军那副萎蔫干瘪的样子时,还是吓了一跳。
刁大军一句话都没有,就那样平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