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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放学后他去了她家。一路上他把车上的收音机开到很响,不去想自己在做什么。上楼时他什么都没说,听她说话。真好,她一直说。感觉真的很好。她的身体柔软白净,像面团。他的尺寸似乎刚好匹配她的身体。生理上他感觉刚刚好,他明白了人们为什么会为了性做那么多疯狂的事。事实上成人世界里很多他之前认为很神秘的东西,现在他都懂了。但为什么是玛丽安?她并不是特别好看。有人认为她是全校最丑的女孩。什么样的人会想跟她上床?可他就在这儿,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反正是在和她做这件事。她问他舒不舒服,他假装没听见她。她四肢撑在床上,所以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也就无法看她表情猜想她在想什么。几秒之后,她很轻声地问:我做错什么了吗?双眼闭着。
没有,我很喜欢,他说。
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抓住她的臀部抵住自己的身体,然后轻轻放开了她。她发出一种仿佛被噎住的声音。他又做了一次,她说她要高潮了。很好,他说,仿佛自己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突然,决定这天下午开车来玛丽安家变得非常正确而明智,或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明智的事。
事后,他问她避孕套扔哪里。她把头埋在枕头里说:就扔地板上吧。她的脸粉红湿润。他照她说的做了,然后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我太喜欢你了,玛丽安说。康奈尔感到一种让人愉悦的忧伤,几乎叫他落泪。痛楚的时刻就这样降临,没什么意义,至少难以琢磨。他看得出来,玛丽安过着一种极度自由的生活,而他则身陷诸多顾虑中。他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当然了,他甚至在乎玛丽安怎么看他。
好几次他试图把自己对玛丽安的感受写下来,好厘清思绪。他渴望用文字去精确描述她长什么样,怎么说话。她的发型和穿着。她午餐时在学校餐厅读的《去斯万家那边》,封面是一幅深色的法国油画,薄荷绿的书脊。她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她过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生活。她有时表现得如此成熟,让他觉得自己无知,但有时她又那么天真。他想知道她是怎么思考的。如果跟她说话时他暗暗决定不说什么,玛丽安一两秒内就会问:“怎么了?”这句“怎么了”对他来说包含了如此多的信息:它不仅说明她如法医般细致入微地观察着他的沉默,所以才会问这个问题,还说明她渴望和他毫无保留地沟通,仿佛任何未说出口的话都会令人不快地打断他们的交流。他把这些思绪写下来,冗长的非独立从句,有时用不断气的分号连接,仿佛他想精确地将玛丽安复制在纸上,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完整保存,以便日后重读。然后他在笔记本里翻开新的一页,免得看到刚才写下的东西。
你在想什么?玛丽安开口问。
她把头发捋到耳后。
填志愿,他说。
你应该报圣三一的英文系。
他又盯着网页看。最近他满脑子都在想一件事,他感觉自己实际上是两个人,很快他就必须选择其中一种作为全职,把另外那种抛在身后。他在卡里克里<a id="jzyy_1_29" href="#jz_1_29"><sup>(2)</sup></a>过得很好,有很多朋友。如果他去戈尔韦上大学,他基本上可以继续和原来的圈子待在一起,照他一直以来计划的那样过下去,拿个好学位,找个好女朋友。大家会说他有出息。另一方面,他可以像玛丽安一样去圣三一。他的人生会截然不同。他会去晚宴,谈论欧盟对希腊的救助。他会和某些长得很怪的女孩上床,然后发现她们是双性恋。他会跟她们说,我读过《金色笔记》。这是真的,他的确读过。然后他就再也没法回到卡里克里,他会去别的地方,伦敦或者巴塞罗那。大家不一定会觉得他有出息;有人或许会认为他混得很差,其他人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洛兰会怎么想?她会希望他过得快乐,而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过去那个康奈尔,那个他朋友们认识的康奈尔,某种意义上就死了——或者更糟——他就被活埋了,在地下尖叫。
那我们就都在都柏林了,他说,我敢打赌要是我们偶遇,你肯定会假装不认识我。
玛丽安一开始什么都没说。她越是沉默他就越紧张,仿佛她真的会假装不认识他,而一想到自己不值得她注意,他就感到恐慌,不仅是对玛丽安感到恐慌,还对他自己的未来、他的可能性感到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