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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授各部的尚书(外务部梁敦彦、度支部张镇芳、参谋部王士珍、陆军部雷震春、民政部朱家宝);
七、授徐世昌、康有为为弼德院正副院长;
八和九两道、授原来各省的督军为总督、巡抚、都统(张勋兼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
据老北京人回忆当时北京街上的情形说,那天早晨,警察忽然叫各户悬挂龙旗,居民们没办法,就用纸糊的旗子来应付。接着,几年没看见的清朝袍褂又在街上出现了,好像从祖先画上跑下来的人物,满街跑着祖宗。有的报馆出了复辟消息的号外,售价比日报还贵。在这种奇观异景中,到处可以听到报贩叫卖“宣统上谕”的声音:“六个子儿买古董咧!这玩意儿过不了几天就变古董,六个大铜子儿买件古董可不贵咧!”
前门外有些铺子的生意大为兴隆。一种是成衣铺,赶制龙旗发卖;一种是卖估衣的,清朝袍褂成了刚封了官的遗老们争购的畅销货;另一种是做戏装道具的,纷纷有人去央求用马尾给做一条假的发辫。我还记得,那些日子来紫禁城的袍袍褂褂、翎翎顶顶,都拖着一条辫子。后来讨逆军打进北京城,又到处可以捡到丢弃的真辫子——辫子兵在逃命中把这个要命的标识剪下来扔了。
假如紫禁城里的人,略有一点儿像报贩那样的眼光,能预知一些关于辫子和上谕的命运的话,在开头那几天就不会那么情不自禁了。
那些日子,内务府的人员穿戴特别整齐,人数也齐全(总管内务府大臣特别嘱咐过),但人数仍嫌不够,特别又从候差人员中调去几位。有一位现在还健在,他回忆说:“那两天咱们这些写字儿的散班很晚,总是写不过来。每天各太妃都赏饭。到赏饭的时候总少不了传话:不叫谢恩了,说各位大人的辛苦,四个宫的主子都知道。”他不知道,几个太妃几乎天天都去神佛面前烧香,乐得不知怎么是好呢。
不高兴的是王公们,这是另一种的情不自禁。张勋在复辟发动第二天就作出一个“上谕”,禁止亲贵干政,引起王公们十分激愤。醇亲王又成了一群贝勒贝子们的中心,要和张勋理论,还要亲自找我做主。陈宝琛忙来嘱咐我说:“本朝辛亥让国,就是这般王公亲贵干政闹出来的,现在还要闹,真是无知已极!皇上万不可答应他们!”
我当然信从了师傅。自知孤立的王公们并不死心,整天聚在一起开会寻找对策。这个对策还没想好,讨逆军已经打进了城里。这倒成全了他们,事后更容易地摆脱了这次复辟的责任。
最情不自禁的是陈宝琛师傅。陈师傅本来是个最稳重、最有见识的人。在这年年初发生的一件事情上,刚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在我生日的前后,劳乃宣悄悄地从青岛带来了一封信。发信者的名字已记不得,只知道是一个德国人,代表德国皇室表示愿意支持清室复辟。劳乃宣认为,这是极好的机缘,如果再加上德清两皇室结亲,就更有把握。朱益藩把那封信带进给了我,我顺手放在长春宫的卧室帐子里的桌上,被敬懿太妃无意发现,看做是件了不起的宝贝,特意给我送来一个带锁的匣子,嘱我好好保存,可见这封信引起了太妃多大的希望。可是陈师傅对于这件事,极力表示反对,说劳乃宣太荒唐,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即使外国人有这个好意,也不能找到劳乃宣这样的人。结果太妃们也深信陈师傅的话,说他是稳重老练,不可多得。谁知从复辟这天起,这个稳重老练的老夫子,竟失去了常态。
本来张勋决定最初的议政大臣名单中还有个世续,世续无论如何不肯干,声明自己只做太保,不做其他攀龙附凤的妄想。其实,世续这时看出了张勋的势派不稳,凭着四十年的宦海经验,这位老军机大臣心中犯了犹疑,不敢贸然从事。陈师傅原先要和世续一致行动,看世续不就职,他也递了奏折“恳请天恩收回成命”,经我一挽留,也就和他教导我的一样,说了一句“既然如此,也就勉为其难吧”,劲头十足地干起来了。
“独孤臣与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
复辟的第一天,我受过成群的孤臣孽子叩贺后回到毓庆宫,就听见陈师傅这么念叨。他拈着白胡子团儿,老花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道缝,显示着操心和虑患之后“达”到的兴奋。
这一天让我感到惊奇的,倒不是他的兴奋,也不是我第一次发现他在拒绝亲贵干政上表现出的与王公们的对立(虽然直接冒犯的是我的父亲),而是在处理黎元洪这问题上表现出的激烈态度。先是梁鼎芬曾自告奋勇地要见黎元洪劝黎退位(梁黎是儿女亲家),不料遭到拒绝,回来愤然告诉了陈宝琛和朱益藩。陈宝琛听了这个消息,脸上的笑容完全没有了,露出铁青的颜色,和梁鼎芬、朱益藩一齐去进毓庆宫,失去了控制地对我说:“黎元洪竟敢拒绝,拒不受命,请皇上马上赐他自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