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仪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经过十四年奴隶生活的东北人民,家家都有一本血泪账,都在我“裁可”的镇压人民的伪满法令下,遭受到程度不同的牺牲。起初,日本人根据这些法令所制造出的惨案,我还听不到,因为郑孝胥、张景惠向来对我不谈这些,关东军司令和我的御用挂吉冈安直更绝口不提。我从他们嘴里听到的和“满洲国通信社”的新闻一样,都是“王道乐土”的描写,或者“扫荡胡匪的赫赫成果”的报道。一直到一九三六年,即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前夕,日本军阀需要以大规模的血腥镇压来为新的战争扫清道路了,情况发生了变化,日本关东军不但不想再瞒我,而且有时还有意要叫我知道一下。
凌升案就是一个例子。凌升是蒙古的贵族,前清蒙古都统贵福的儿子,他做过张作霖的东三省保安总司令部和蒙古宣抚使的顾问,是第一批投靠日本关东军的“满洲建国元勋”之一。伪满划东北为十四省时,他是第一任的兴安省省长。这年他刚和我结成亲家(我的四妹和他的儿子订婚)不久,我忽然听说他被关东军捉了去。是什么原因,是死是活全不知道,我正感到十分不安,盘算着是不是可以向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打听一下,植田却先找我来了,他像谈论天气似的那么平常地对我说:“前两天关东军特务机关处理了一个案子,这个人皇帝陛下大概记得,是凌升,他勾结外蒙(指蒙古人民共和国)图谋叛变,关东军已经将他正法了。”
“已经正……法?”我吓了一跳,疑惑我耳朵听错了。他的翻译官连忙重复一遍:“正法,不错,杀了。”植田也狞笑一下,点头说:“这是杀一儆百,陛下,应该杀一儆百!”
我吓得目瞪口呆,植田走了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据吉冈的意思,告诉人赶快把说好的这门亲事退了。
一连许多天,植田的“杀一儆百”在我耳边响着,我不住地揣摩它的含义。我早听人说过,日本关东军是最多疑的,总在疑心“满洲官员”是不是在反对它。而我也是个多疑的,总在疑心关东军不放心我。我不由得回忆起到东北后的一连串经历,从逛公园被宪兵包围起,一直到最近不准许我接见“大臣”,我肯定这都是关东军对我提防的表示。因此,我越想越觉着植田的“杀一儆百”这句话不妙。我怕他说这话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后来,给我当过英文翻译的吴沆业失踪了。听说他被调到驻东京的伪满使馆后,因为和美国使馆有来往,被日本宪兵逮捕。后来听溥杰说,这个翻译曾托监狱的看守带信出来给他,说他受的折磨实在忍不住了,求溥杰找我想办法救他,如果救不了,索性让他早点死,免得继续受罪。溥杰没有答应,因为他明白,如果他真的向我转达了,不但无效反而会挨我一顿骂的。
有一天,我的“警卫处长”佟济煦愁眉苦脸地告诉我,日本人正在哈尔滨附近建筑一个秘密工程,在将近结束时,将劳工全部秘密消灭,以图保密。他有个亲戚也是劳工之一,万幸地逃了出来。这件工程据我后来在战犯管理所和别人一起判断,大概就是平房区的日本细菌部队。当时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惨绝人寰的魔鬼事业,但成批消灭劳工也足够骇人听闻的了。可是我听了这个消息,唯一的反应就是嘱咐佟济煦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然而我越怕牵累,事情却又像故意找到我头上来。有一天,佟济煦心神不宁地和我说:“咱们的护军,好像很遭关东军的忌。”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精神恍惚地说:“没发生什么事,可是我总觉着要有事情发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