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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跑摔的。”
庆多的脸上带着笑容。
可是,绿却死死盯着渗透了庆多的血的创可贴,有种想当场撕掉创可贴确认伤口的冲动。
“虽然出了点血,不过马上就止住了。”
由佳里这才注意到绿一脸的担心,连忙搭话。
绿点点头,没看由佳里。
绿坐上十七点四十五分发车的两毛线电车前往高崎。由佳里帮忙查了时刻表,应该能赶上十八点二十一分发车的新干线。
两毛线的车厢内空落落的。太阳已经西沉,窗外的景色被夕阳的余晖笼罩,令人哀伤。
庆多变得比平时要健谈,他迫不及待地想将在斋木家感受到的“文化差异”描述给绿听。
“这样啊,四个人一起泡澡啊。”
绿一边回答,脑子里一边浮现出庆多手足无措的样子。但是,说这话的庆多看起来却十分开心。这让绿感到悲伤。
“不过,好窄,只有我们家的一半。”
庆多仿佛察觉到了绿的心思,连忙说道。他仿佛知道要是说自己很开心,就会伤了母亲的心。
“琉晴的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啊?”
绿问道。庆多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刚开始觉得挺可怕,但是其实很温柔。”
“是吗?”
绿的心情无法掩饰地低落下去。庆多会就这样跟由佳里渐渐亲近起来吗?那么琉晴又究竟会如何跟由佳里说起自己呢?
“庆多……”
“什么?”
“我们两个就这样去个什么地方吧。”
绿不假思索地说道。
“什么地方是指?”
“很……远的地方。”
“哪里的、很远的地方?”
“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庆多再次沉默地思考着。
“那,爸爸怎么办?”
绿无言以对。
野野宫家是个三角形结构。这个由良多、绿和庆多构成的三角形是个等边三角形。绿和庆多连接的底边很短,非常短。而顶点的良多却站在十分遥远的地方。即便这样也挺好,弯曲着也好,看起来不安定也罢,这就是野野宫一家。绿对此深信不疑。然而,一旦把庆多“换”成琉晴,这个三角形就会崩坏。而良多却从来没想过这一点。他以为是可以继续维持这个三角形的。
“爸爸有工作啊……”
绿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良多免去了送琉晴回去这个任务,便在宴会结束后又扎扎实实忙完了工作,直到晚上八点半才把车开进公寓的停车场。
像往常一样,他踏着响亮的步子,走在通往电梯间的通道。
打了对讲电话却没人答。他算过了,他们坐电车的话,最迟八点也该回来了。
良多打开门锁,推开了玄关的大门。
家里空无一人。可是庆多的鞋子还在。
过了一会儿良多才注意到,浴室里隐约传来庆多的歌声。似乎绿也罕见地一起进了浴室,用略有些走调的声音在跟庆多合唱。
庆多五岁以后,经过应试补习班的指导,就开始一个人泡澡了。
良多脱下西装,摘下领带。
他坐在餐桌旁,深深地叹了口气。最近,他开始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回到家一旦坐下,就懒得再站起来了。
几近纹丝不动地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良多听到浴室有声音传来。
他们似乎是泡完澡出来了。
“我回来了。”
良多说。
“欢迎回家。”
庆多的头上顶着毛巾走出来,已经穿好了睡衣,结结实实地绑好了腹带。
在他身后,绿也走了出来,睡衣外还穿了一件长袍。
“吃过饭了吗?”
“吃了点晚宴剩下的东西。”
“这样啊。”
“为什么一起进去泡澡?”
良多一问,绿就笑了。
“庆多说手受伤了,不能自己洗。”
绿一边说着,一边屈膝蹲在庆多的面前,给他的手消毒。其实是想给他贴上治伤贴的,不过说明书上写着:如果伤口时间太久,就没有效果了。
“贴个创可贴吧。”
伤口没有原本担心的那么深,而且如由佳里所说,血也止住了,泡过澡也没有再出血。
“琉晴家里管这个叫绊创膏哦。”
绿忍不住笑了。
“这伤口是在那边弄的?”
良多问道,带着质问的语气。
“是。”
绿冷淡地答道。
“怎么回事?”
“说是玩的时候摔跤了。”
“这不就是说明他们没好好看着孩子吗?”
“也没什么大事啦。”
“弄出什么大事来就晚了。”
绿没说话。
“那边有好好道歉吧?”
绿沉默着摇摇头。
“让孩子受了伤,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良多越说越激动。
绿一边把创可贴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一边说: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不就好了。现在冲我发脾气,我有什么办法呢?”
语气变得冷冷的。
良多陷入了沉默。
“好了,跟爸爸说晚安。”
庆多说了句“晚安”就朝卧室走去。绿在卧室门口看着庆多爬上床,然后轻轻地回到客厅。
“宴会很热闹吧?”
“啊,还好……”
绿打断了良多的话。
“我的事,大家没说什么吗?”
“啊……”
良多努力搜寻着用词,脑海里闪过波留奈说的话。
“当母亲的应该看得出来吧,诸如此类。感觉波留奈小姐会说出类似的话呢。”
“没……”
良多又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好。这让绿焦躁起来。
“你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
“没这回事。”
“撒谎,明明你就是觉得都是我的错……”
绿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庆多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去年坏得无法动弹的机器人玩具。
本以为已经睡着的庆多突然出现,让两个人变得冷峻的脸立刻换成了面带微笑的假脸。
“怎么了?”
这对良多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的神,他的声音变得很轻柔。
“下次什么时候去琉晴家呀?”
“还是下个周六。为什么问这个?”
绿不安地听着。
“这个,我可以带过去吗?”
“可以啊。”
绿的声音有些嘶哑。
“琉晴的爸爸会修玩具哦。”
庆多的话触动了良多,他仿佛戏弄庆多般地开玩笑道:
“要不,顺便让他把收在那个储藏室里的电热器也修了?”
绿只想捂住耳朵。
斋木家连续两天晚餐都是饺子。因为琉晴从美结那里听说了昨天的晚餐,便坚持要吃饺子。由佳里和雄大也没有反对。
两人都想念着琉晴腮帮被饺子塞得鼓鼓的可爱模样。
那天,由于雄大一边吃饺子一边喝啤酒,结果喝多睡着了,很晚才进浴室开始泡澡。
雄大半晕着脑袋,三个人一起泡了澡。在从浴室出来去卧室的时候,雄大停住了脚步。和往常一样,讨厌被由佳里擦头发的琉晴开始四处乱窜。好不容易将他捉住,用毛巾把琉晴兜头罩住的由佳里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终于,她紧紧地抱住了琉晴。
是不是要哭了,雄大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很快由佳里就拿着毛巾使劲地擦起琉晴的头发来。
琉晴再次哇哇大叫着逃开了。
“来,大家一起睡吧。”
由佳里捕捉到雄大说话声音里隐隐带着的一丝寂寥。
由佳里始终在忧心:“这样下去好吗?”但她并没有把这忧心诉诸语言,去说给雄大听。即便说出口,雄大也只会摸不清头绪地说一些玩笑话。但是,在雄大内心深处有着一种类似生存信念的东西,这种东西绝不会动摇。表面看着像是棉花糖,内里却坚韧刚强,但又绝不是固执己见,而是用宽广、博大的胸襟包容着一切。
这是由佳里不曾对任何人说起的雄大最大的魅力所在。
可是,她心中的不安却挥之不去。这回出的事实在太大了,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