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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多略微思考,改变了进攻方向。
“那就……这样吧。爸爸和妈妈在那个家。就跟从前一样。”
“嗯。”
琉晴同意了。
良多一鼓作气再次进攻。
“那么,能不能称呼叔叔、阿姨为父亲和母亲?”
琉晴的表情再次僵硬起来。
“为什么?”
又回到原点了。但是重要的不是琉晴是否理解,而是要矫正他迄今为止在斋木家养成的“任性妄为”,必须贯彻野野宫家的家风。
“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的‘为什么’我不懂。”
良多盯着琉晴的眼睛。然而,琉晴的眼中没有丝毫胆怯。
“以后你就懂了。”
良多蛮横地说。
“为什么?”
琉晴的眼中浮现出挑衅的神色。这是庆多绝不会做出的反应。竟然会反抗到这种地步,良多也没想到琉晴的抵抗情绪居然这么强烈。
“没有为什么。”
不能退让。良多再次坚持着。
“没有为什么?为什么?”
究竟是在挑衅还是真的只是单纯地理解不了?良多难以做出判断。他飞快地把视线转向绿,但很快又移开了。
他心想要不要试试解释给他听,但又明显感觉到这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连良多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呢?”
良多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为什么?”
琉晴进一步追问,绝不肯认输。
就算是良多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之后,良多思考了好一会儿。“为什么?”是啊,这正是问题的核心。就算问上无数遍,却依然没有答案。
“刷牙吧。”
良多说着,把琉晴带过来的牙刷拿在手上,递给琉晴。
琉晴从良多的手里接过牙刷,一边哼着歌,一边朝洗脸台走去,宛如胜利的凯歌。
在琉晴和良多角力般的一问一答的时候,绿打开了由佳里交托的纸箱子,将里面的衣服等东西拿出来。之后,是贴在斋木家墙壁上的世界地图。据说这是琉晴特别中意的东西。地图下面放着相册。看来由佳里也是不知如何选择,只好一股脑都塞了进来。第二个纸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应该是琉晴小学和幼儿园时制作的各种手工制品,主要是些绘画,还有两个黏土手工品。它们是用黏土做好后再上色,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四条腿的动物还是怪兽,两只的头上都长了角。
由于两个模样都十分独特,绿便把它们摆在了厨房柜台的旁边。
她不知看了多少张相片,最终从里面挑出了他笑得非常开心的一张。其中就有第一次跟斋木家见面时,雄大给她看的照片。就是那张在游泳池戏水的、照虚了的照片。第一次看这张照片的时候,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而现在看着这张琉晴精神十足的照片却让她不由得勾起嘴角,让她感受到了这几个月共处的时间的厚重。而作为代价,失去的是对庆多的那份……
绿斩断了思绪,多想也是无济于事。书包,对了,还是来想想书包的事吧。
庆多的书包今天已经交给斋木家了,但是斋木家忙着往车里塞烧烤全套工具,就忘了把琉晴的书包一起带上。这周之内应该会和笔记本之类的一起用宅急送寄过来。
但是教科书就要全部处理掉了。琉晴和庆多暑假过后都要进入公立小学,本想着顺利的话可以直接拣现成的拿来用,但是两个学校所用书本的出版社都不同。新的教科书要等到暑假后,在接下来的新学校的入学日才能拿到。
庆多去私立小学那会儿,绿还觉得上公立也挺好,如今她却忧心忡忡。原因是在补习班的时候,从妈妈们那里听来的公立小学的问题多不胜数,就算刨去那些夸张的成分,也尽是些叫人胆战心惊的事情。
一想到庆多的温柔善良,绿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她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良多有输给孩子过吗?
心情大好,刷牙刷了许久的琉晴就那样独自进了浴室。
良多也打算刷牙,站在洗脸台前时却被吓了一跳。洗脸台的镜子上画了一幅大大的画。是机器人吗?仔细一看,是用刷牙粉画的。
他刚想打开浴室门训斥琉晴一顿,却听到浴室传来玩耍的声音。这么快就违反了规则。
不过,这也比直接把他说哭要强吧。良多便放弃了训斥的念头,打算刷牙。只是,看着镜中映出的自己的脸,又看看这恶作剧的涂鸦,良多想着:
这是自己一直希望儿子拥有的,而琉晴恰好持有的“强势”。
斋木家的晚餐吃的是由佳里打工的地方的便当。因为由佳里说“今天累了”,于是把车停靠在店门前,大家挑选自己想吃的东西。
庆多想吃的是烧卖便当。的确,这是这家便当店的招牌菜品之一,长期畅销。但迄今为止斋木家谁都没有点过这个。斋木家的人都喜欢吃饺子。
雄大发表了好一会儿慷慨激昂的演说:“烧卖乃是旁门左道,乃是饺子的赝品。”
回到家,又因为这个话题很是热闹了一阵。虽然被父母训斥过,但庆多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的调侃,今日一见倒也让他乐在其中。
热热闹闹的晚餐结束后,雄大带着孩子们去泡澡,由佳里把大和和美结哄睡了。大概是今天玩了一天累了的缘故,七点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就已经坠入梦乡。庆多虽然也一起钻进了被窝,却睡不着。
洗完澡后喝的啤酒似乎上了头,雄大打着鼾睡着了。
由佳里把大和和美结哄睡后,就过来看看庆多。庆多连忙装作睡着的样子。
由佳里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庆多就听到浴室传来的流水声。
庆多的悲伤和心痛好像要撕开他的胸口。他根本无法入眠。
终于,庆多静悄悄地起身,朝雄大商店的方向走去。
那里应该有一台家里没有的大大的电话。
庆多想对绿说一声“晚安”,仅此而已。良多说过不能打电话,但是忘了道“晚安”是不对的。
然而,庆多却没能走到电话那里。商店的卷门已经放下来,灯也全灭了,黑漆漆的一片。
庆多没有在这一片黑暗中前进的勇气。
但庆多也不想就此放弃。他就这样一直在商店和正房之间站着。不久,庆多就地蹲了下来。
“不能哭。要是在这里哭了就真的不能变‘强大’了。”庆多这般给自己打气。
“哎呀,怎么了?”
庆多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此时由佳里出现在他的身后。她换上了睡衣,正在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庆多看起来不想抬头。
“啊,是不是坏了呢?”
由佳里说着把庆多从后面抱起,让他站了起来。但庆多还是低垂着头。
“好嘞,那,阿姨来给你修一修吧。”
用的是跟雄大修理机器人时一样的手法,先打开庆多肚子上的盖子。
“啪嗒!好嘞,打开了。啾啾,是这里吗?是这里吗?是这里吗?啊,这里不大对劲!”
由佳里用指尖点着庆多的肚皮,轻轻挠他的侧腰。庆多扭着身子忍耐着,但终于还是抬起头来笑了。
“怎么样,修好了吗?”
庆多默默地看着由佳里,点了点头。
由佳里也点了点头。
由佳里轻轻地伸出手,缓缓地用手环住他的背,抱紧他,动作轻柔得就像抱着一块易碎的玻璃。
庆多也慢慢地把手绕到由佳里的背上。他闻到了由佳里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这是跟绿不一样的味道。
由佳里感觉到那小手上的温度,她更加用力地抱紧庆多。
看着眼前这个悲伤着的孩子,她想减轻这孩子的悲伤。对由佳里而言,不管这孩子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来自何方,自己都应该来安慰他难过的心。
然而,和琉晴之间的羁绊、对琉晴的思念、对琉晴的爱,都是属于她独一无二的回忆。什么都不会改变,怎么可能会改变。由佳里在心中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