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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富兀自面带笑容,抚慰怀里的猫。
“猫就那般可爱?”
“是啊,三毛是够可爱……”阿富含糊其辞。
“还是出于关心主人——附近都说你关心——担心一旦三毛被杀,对不起这家的太太,可是这样的?”
“啊,三毛猫是够可爱,太太也很重要。不过我嘛……”阿富稍稍偏起脖颈,露出向远处看的眼神。“怎么说好呢,只是觉得那时若不那样做,总好像有事没做完似的。”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人剩下来的新公抱着旧单衣下的膝盖怔怔坐在厨房里。暮色在稀稀拉拉的雨点声中向这里渐渐逼近。天窗绳、洗碗槽旁边的水缸等物件也一一模糊起来。很快,上野的钟声在雨云下面一下下沉闷地扩展开来。新公仿佛被钟声惊醒,环视静悄悄的四周。然后摩挲着下到洗碗槽那里,用长柄勺满满舀了一勺水。
“村上新三郎源繁光,今天可是打了个败仗!”他自言自语着,很香甜地喝着黄昏的水……
* * *
明治二十三年三月二十六日,阿富和丈夫、三个小孩走在上野广小路上。
这天正是第三届国内博览会开幕式在竹台举行那天,黑门一带樱花也差不多都开了。所以广小路上人多得几乎推推搡搡。不仅如此,上野那边还有大约参加完开幕式回来的马车和人力车络绎不绝地列队涌来。前田正名、田口卯吉、涩谷荣一、辻新次、冈仓觉三、下条正雄<a href="#m1"><sup>[1]</sup></a>——这些人也夹杂在马车和人力车的客人之中。
丈夫抱着五岁次子,让长子拽着衣袖,接连躲开路上眼花缭乱的人流,时而不无担心地回头看后面的阿富。阿富拉着长女的手,丈夫每次看时她都报以开心的微笑。当然,二十年时光也给她带来了衰老。但眼睛里清澈的光波同往日没什么两样。大约明治四、五年她同古河屋政兵卫门的外甥即现在的丈夫结了婚。丈夫当时在横滨、如今在银座某丁目开一家小钟表店。
阿富蓦然抬起眼睛。正当此时,迎面驶来的两头马的马车中悠悠然端坐着新公。新公、现在的新公身上又是帽檐上的鸵鸟毛、又是派头十足的金色饰带、又是大大小小的勋章,简直被各种各样的名誉标识包掩起来。但半白的鬓毛间往这边看的红脸膛分明是打过交道的乞丐。阿富不由放慢脚步。但奇怪的是她并未吃惊。新公不是普通的乞丐——不知为什么,她早已晓得这一点。不知是因为长相还是因为谈吐抑或因为所带的手枪,总之她晓得。阿富眉毛也不动一下地定睛注视新公的脸。新公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地盯住她的面庞。二十年前那个雨日的记忆刹那间涌上阿富的心头,真切得几乎令人窒息。那天她竟至为救一只猫而要稀里糊涂地委身于新公。那动机是什么呢?她不知道。而新公在那种情况下对她裸露的身体连一指头也没碰——那动机是什么呢?她也不知道。但对阿富来说那一切都是极其理所当然的。和马车相错时间里,她觉得心似乎舒展开来。
新公的马车通过时,丈夫又从人群空隙中回头看阿富。看见丈夫的脸,她再次若无其事地报以笑脸,活泼泼的、喜滋滋的脸……
(大正十一年八月)
<a href="#w1">[1]</a> 均为明治维新时期政界、军界要人或社会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