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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树生坐沙发上,招呼媳妇歇会儿:

大刚上班的事,就这么着了,依他。可他以后搞对象,咱们得把把关,不能再迁就他了。他已经丢了工作,真要是搞个待业青年,真够咱们一呛的。丽华,你在单位扫听扫听,有没有合适的,一定要父母双全,将来有了小孩也好有人照看。

外甥这回倒没让舅舅舅妈操心,自己搞上了对象。他对象叫宋乔,小学音乐老师,父母健在,有个姐姐已出阁。小宋扎着马尾辫,细眉薄唇,唇边有个小痦子,一看就爽快泼辣。她一个人住学校宿舍,交往没多长时间,就悄悄搬到大刚这里。每天蒙蒙亮时辰,大刚送她回学校。两人蹑手蹑脚下楼,大刚骑上车子,宋乔一蹦坐在后座上,手搂着他的腰。

杨丽华起得早,在厨房烧水正看个满眼,她小声招呼丈夫,指了指外头。王树生张开巴掌挡住媳妇视线:操这心干啥,现在年轻人,你想不到的事儿多着呢。杨丽华还是忍不住叨咕着:在这儿过的夜,你当是小事?要是我闺女,非打折她腿不可——唉,现在的姑娘,咋都这么开放,认识没几天就睡到一块。

说归说,慢慢地杨丽华还是接纳了宋乔。两人确定关系后,小宋经常来舅妈家串门蹭饭,进门拿起笤帚墩布干这干那的。大刚对象不错,聪明伶俐,又有眼里见儿。杨丽华跟婆婆夸着未来的外甥媳妇。

到了年底,大刚开始筹备结婚。一个星期五的中午,王卫东突然出现在外甥的小店门口,瞥一眼门口挂的同行莫入、面斥不雅的木牌,拉开了铝合金推拉门。大刚正招呼着顾客,王卫东冲他摆摆手,坐在塑料方凳上等着。等外甥忙完,她拉着他说有点事,一块去家里说吧。

大刚的店离小区不远,两人走着,东一句西一句的扯闲篇。还是在给老姨搬家添宅时,大刚跟舅舅他们一大拨人来过姨家一次。平时很少见到王卫东,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姨就是个影儿人,感情上总觉得隔了一层。王卫东太忙,连妈那里她也是说来来说走走,匆匆忙忙的。大刚记得姥姥曾经不无辛酸地说:我是给共产党生的这个闺女,她应该姓党。

王卫东打开家门,一股尘土味直冲鼻子,大刚连打了几个喷嚏。沙发、家具蒙着白单子,一看就有日子没有人住了。王卫东撩起双人沙发上的单子,让外甥坐下:大刚啊,你要结婚了,我这个当姨的平时忙工作,对你关心不够,也帮不上你啥忙。这房子比你住的大一些,你们就在这儿结婚吧。

大刚一听赶忙说这可不成,你住哪儿呀?王卫东说:你别管我,我有地方。家具呢,你看着处理,有用的就留着用,没用的,送人也好卖破烂也好,我不管。房子我已买下来了,过些日子老姨有时间了,跟你一块办个过户手续。

大刚有些心酸,他隐约听说了老姨离婚的事。

一晃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地震前有年春节我回家,你淘气往我脖子里塞雪团,喊的确凉的事。那会儿,你可比现在欢实多了。王卫东笑笑,我姐有福气,有你这么一个想干事的儿子。现在改革开放,鼓励人们去闯去试,你放弃大锅饭,自己到外面闯荡世界,老姨支持你!

童年的事孙志刚很多都忘了,可这个淘气举动却记得一清二楚。皮肤黝黑粗糙,耳垂长冻疮的王卫东,当时在他眼里就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乡下野丫头。他笑她土气,带着城里孩子的优越感欺负她。老姨的话,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王卫东突然看看表,说下午我还要开个会,你走吧。说着站起身,拿出一个大信封:里面有五千块钱,你看看结婚买点什么——房钥匙也在里头。

外甥不要,推让着,可架不住老姨有力的胳膊和手,把他连人带信封推到门口。大刚,你结婚头儿想着给你爸妈烧个纸,告诉他们一声。王卫东叮嘱道。

大刚嗯了一声。

还有,我问你,是真心爱那个姑娘吗?

想不到印象里非常正统的老姨会问起这些,大刚脸一红:那还能有假?

祝你们幸福,走吧。她几乎是把外甥推出了房间。

王卫东说谎了,一下午的时间她没有安排任何工作,也没有到单位去。她颓然坐在落满尘土的房子里,想沉静下来,一个人整理整理过去。屋里很暖和,很安静,风轻轻吹进来,尘埃在阳光中跳舞。光线很好,能看清楚屋里每一个细节,可现在给她的感觉却是那么陌生,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她的婚姻,就像这落满尘埃的房子,想打扫,却又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她起身撩开写字台上的单子,随手拉开抽屉。里面乱七八糟,剪子、橡皮膏、卷尺、钳子、不出水的钢笔,什么都有。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绛红色的精致方盒上。打开,里面是她戴过的一块海鸥女表,表蒙已经磨花。她拧上发条,表针居然又嗒嗒地走起来。随手戴到腕上,表带明显有些紧了。十来年过去了,她感觉自己哪儿都胖了。

就在卫东摘下手表的刹那,无意中看到盒子里还有一截表带。她心像针扎了一下,立马想到了柱子……手表是那年林兆瑞去农村采访她时,母亲托他捎过来的。这东西金贵,当时要用商品票才能买到,是刘兰芝背着老伴给闺女准备的陪嫁。父女俩闹掰了,可再怎么说小环也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生再大的气,刘兰芝还是心疼这个任性的闺女。她抓住亲家的手,再三叮嘱他劝劝闺女回心转意,说爸妈惦记着她,希望她找个好婆家,这手表就是个明证。那天中午跟林兆瑞吃完饭,柱子要开拖拉机送她回县革委会,卫东说不急,迫不及待地把表亮了出来。表带长了些,有点逛荡,柱子说等等,从工具箱里翻出小钳子,掐下一小截,又重新安好给她戴上:卫东,我向你发誓,以后我张存柱有了钱,一定给你买块瑞士梅花表,我一定要让你幸福!

王卫东的眼泪滴到手上。柱子的承诺倒是实现了,那块瑞士梅花表现在就戴在她另一个腕子上。可婚姻呢,应该是一辈子的婚姻,现在却没能走到头。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婚姻的失败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回城后,环境的变化,地位的变化,性格差异的显现,让她越来越看不惯柱子了。如果抽出来时间多陪陪他,如果还像当年一样依恋他,如果为他放弃自己一些追求……唉,已经没有了如果!

王树生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哪儿还像个班前会。大家嘻嘻哈哈,没说几句炼钢的事就跑了题,交流起做点什么买卖,有啥发财路子上了。他实在看不过,忍不住开了口:

都给我收收心吧。农民不种地,工人不炼钢,老师不教书,战士不摸枪,都惦记着怎么发财,这世界非乱套不可。今天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在家爱干啥干啥,来这炼一天钢,就得给我把心搁这儿。你是炉前工,聚精会神还有可能让钢水舔个皮焦肉烂呢,更不要说分神了。真要是为挣钱闹心,弄出个三长两短来,上对不住父母,下对不住儿女,中间对不住媳妇——你就是趁几万、几十万也是扯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收敛了刚才的嘻嘻哈哈。兄弟们都还听话,这让王树生这个炉长稍感宽慰。可没几天,摇炉工强子就不露面了,写来假条说是老丈人有病住院要陪床。狗屁!二助向炉长打小报告,强子他老丈人早死了,就瞒着你一个,他这阵儿跟主任合伙倒腾螺纹钢呢。

王树生铁青着脸,找到车间主任。主任一看他脸上阴云,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强子的假条是我批的,你们人手不够我从别的小组调剂一下。我知道临时换将需要磨合,没准还会影响钢材质量,可树生啊,现在是卖方市场,就是狗屎也有人抢。不要说咱们大企业,就连小作坊出的钢材都不愁销路。

主任,我可听说强子跟你合伙做买卖呢!王树生语气很重,没接主任递过来的水杯,你们做啥我没权过问,可我搞不明白,自己的事难道比厂里事更重要?人活着仅仅是为了钱?

主任呵呵笑着,把他摁椅子上:树生啊,如果我没记错,当年进车间还是我挑得你呢。那时我跟你现在一样正值壮年,想法也简单,就是为国家炼出更多好钢,哪怕豁出我这一百多斤。可这么多年下来,自己落了啥?当初跟我一块进厂的,人家给私人老板干,一年挣十万八万的。我呢,除了这点死工资,就是一身伤病。不瞒你说,我儿子大学快毕业了,要找工作,要结婚,要房子,哪样不要钱?你嫂子天天磨叨,我耳朵都快生茧子了,烦哪!树生,现在东西天天涨价,往后啥走势,谁也说不好。不趁着乱乎劲儿,多抓挠点钱,会后悔一辈子的。

主任跟他不见外,才说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再磨叽下去,就有些不识抬举了。王树生知道好歹,他起身告辞。主任拍拍他肩膀:放心,人我今天就给你解决。不过树生,现在不比从前,厂子的事搁心上,家里的事情更要搁心上。

到家时天已擦黑。楼口路灯下,妈正佝偻着腰,吃力地往屋里搬着东西。旁边堆着被面、毛线、毛毯什么的,光小铝锅就有三四个,一看就是商场积压品。王树生问妈你这是要干啥?

树生啊,现在钱毛了,东西一天比一天贵,家家都在抢购东西呢。你爸成天不着家,你跟丽华又上班,剩我一个人不想着抓挠点咋行。今儿个还真没白挤白排队,你看抢到这么多东西。我央求蹬三轮拉脚的,帮我拉回来。刘兰芝捶打着后腰,脸上带着心满意足。

妈,你真是的,今年没犯病就这么不吝惜身体。买这些东西有用吗,这一大堆用得完吗?

大刚不是眼瞅着要结婚嘛。他用不了,将来给你儿子。都是用的东西,经搁,又不会生虫发霉。

我儿子?他还在他妈肚子里转筋呢。妈,你们上岁数的就爱起哄,有点风吹草动就上心,瞎抢什么呀。我们组里小石他妈,也跟你一样见啥买啥,光尿盔就抢了一打,没处搁只好塞床下。他爸凑热闹,抢购了一大桶蜂蜜没处搁,结果尿盔派上了用场。现在,他家天天从尿盔里舀蜂蜜吃,你说好笑不好笑?

刘兰芝扑哧乐了:这孩子,净拿你妈打镲。别光站着了,赶紧着把手,帮我把东西搬进屋。

东西归置好,刘兰芝跟儿子商量:大刚结婚,你这当舅的光给钱可不中,他买东买西,一个人抓挠不开,你就不兴踏几天班帮帮他?

妈,不是我不帮他,刷房子,铺地砖,哪样不是我干的?你要我干别的我真没时间,今儿还为这事跟主任叽歪呢。现在车间没几个人上班,大伙都去挣钱了,都请假,我再踏班咋好意思张嘴。

大刚再大,他也是个孩子,终身大事你这当舅的不伸把手,他还指望谁?看妈又要眼泪汪汪,王树生忙说:中中,我请假帮帮他还不行嘛。

他到厂里请假,主任倒挺痛快:树生,我知道你不会瞎掰,你是真有事,愿意待几天待几天。不过呢,老哥我还是要提醒你几句,外甥事儿忙完了,挣钱的事儿也要上上心。这年头,人太老实、太本分、太守规矩了,不是优点。

其实,外甥那里也没啥活计,就剩下采买家具、家电这些大件。孙志刚抽着烟,跟王树生说起店里歇业一天损失多少钱,他去商场排队时间耗不起,等等。言外之意,要舅舅跑腿代劳。王树生一口应承下来,既然妈跟前已经打包票,外甥再多要求,他也要满足。不过,大刚的话他有点不爱听。你才开了几天店,又是为自个的事,张嘴闭嘴谈损失,掉钱眼儿里怎么着。你损失多少,你没问我为你踏一天班少开多少钱?

他想跟媳妇念叨念叨。一进家门,杨丽华正收拾着一床一地大包小包的东西,汗湿得头发沾到脑门上。得,又一个抢购狂,王树生一下子头大了起来。

这些天杨丽华为涨价闹得眼睛发直,心神不安。也难怪,那么会过日子的人,省吃俭用好容易攒了点钱,可一夜之间票子忽然贬值了,她怎么想?丽华是会计,只知道钱会生钱,没想到钱一样会缩水。她很难接受这个现实,怎么也想不通。她再没有从前的淡定了,下午从银行取出钱,风风火火直奔商场。又找了辆车,把抢购的东西拉回家。

这回咱们也奢侈一回,享受享受!她对丈夫说。王树生觉得这钱花得浪费,没必要,杨丽华反倒来劝他:别心疼钱了。现在就两个地方人多,银行和商场。银行取钱,商场花钱。你看我瞎买东西,可比我疯的有的是,好像东西都不要钱,电视有图像就抱,电扇能转就买,冰箱有凉气就要……

你们在给商场打扫积压品。

杨丽华不爱听这话:人家老爷们都在打头阵,抢购时冲锋陷阵。你倒好,不鼓励鼓励我,不说帮帮我,倒在家当甩手掌柜,说风凉话。

啥甩手掌柜,王树生苦笑了一下,今儿个后半夜我就去排冰箱。大刚生意忙,妈抓我这个差,我也是苦大力一个。

他大小伙子自己不会去,妈忒惯着他。你呀,一个劳模请着假干这事儿,领导工友知道会咋看你?

爱咋看咋看吧,我当舅舅的,反正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第二天,启明星还在东方地平线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辉,他就出了家门。快晌午王树生才回来,头发蓬乱,脸上带着血痂,领口扣子少了一个。杨丽华吓了一跳,忙问出了啥事,冰箱呢?

王树生一脸阴沉,说了句别问了,一头扎到里屋,带上了房门。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低沉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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