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庸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此时车厢倒扣在水下,视野之内一片黑暗。在这么个逼仄狭窄的空间内,每一个人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如观肺腑。时断时续的是佛母;抽泣慌乱的是吴玉露;粗重起伏的是梁兴甫,他承担着九成以上的重量;昨叶何的鼻息倒是节奏稳定,不见半点紊乱。

而吴定缘的呼吸像是一个泄了气的风箱,轻重不一,忽长忽短,尽显心中重重矛盾。

此时大明湖畔的混乱有增无减。这一次官军似乎下了大决心,打算要把白莲教一举铲除。他们只要见到稍有可疑之人,便立刻开弓射出,连警示都不发。弓手身旁还有大批短刀手与矛手,像篦子一样,从曾公堤一直梳到天心水面亭,连一只蚂蚁都不放过。

不过从天心水面亭向西,搜捕兵力明显减弱,因为这一段不属于“真武诞辰”的插柳范围,去的百姓相对比较少。没人注意,在湖心亭与扇面亭之间的浩渺湖面上,一个小圆头忽上忽下,不时还露出一条背脊,不动声色地横跨,仿佛一条江豚在波光粼粼的湖波里游玩。

不光是官兵们没注意,就连原本在北边汇波楼上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济南卫的动作上。

“苏大夫你看,果然是靳荣的兵!”朱瞻基兴奋地喊道。

从这个高度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济南卫的大军分作三股,从东、东南以及南三个方向围拢而来,毫不留情地清扫着大明湖畔。从他们的动作来看,绝非敷衍了事,显然上峰是下了死命令的。

可朱瞻基观望了一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怒气冲冲道:“我书信里明明只提及佛母,搜捕就是了,谁让他们搞成了乱打乱杀,伤及那么多无辜。”

他在淮安已知道,大部分白莲教众只是互助的穷苦人家,看到官军如此杀戮,突然有些后悔这么莽撞。朱瞻基一拍栏杆:“靳荣可靠,确凿无疑,咱们赶紧去找他,让他停手!”说罢转身噔噔噔就跑下楼去了。

苏荆溪跟在后头,双眉始终微蹙。她对于太子的计划持保留态度,可一时也没什么能驳斥的。她只能一步步缓缓走下台阶,希望能借此争取到时间,再仔细盘算一下。

“苏大夫,你怎么这么慢,快点!快点!”太子站在汇波楼的楼梯下,不耐烦地催促道。

“殿下,你的箭伤还没好,不可动作太剧。”苏荆溪拖延着说。

太子摸了摸右肩:“昨日上药时,我都能摸到箭镞头啦。你不是说再坚持两三日,它便会自行脱落嘛。”

“越是这时候,越要谨慎。”苏荆溪借着这短短的空当,脑子里已盘算了一圈,开口便道:“殿下您玉佩已丢,要如何说服靳荣,您是太子?”

朱瞻基哈哈大笑:“苏大夫不必操心此事。靳荣这个人我很熟悉,当年曾在永乐爷麾下听用,靖难时在白沟、浦子口立过功。我在京城见过几次,他肯定认得我。”

“朱卜花亦是近臣,跟殿下更熟悉。”

“永乐十八年的山东白莲教闹事,靳荣也参与了镇剿。何况你看他对白莲教下的这个狠手,岂能跟朱卜花那个狗贼相提并论!”太子怫然不悦。

苏荆溪注视着朱瞻基有些激动的眉头,没再劝下去。自逃亡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独立筹划,若是继续质疑下去,只怕会触碰到太子那脆弱的自尊心。于是她垂下手来,柔声道:“既然如此,请恕民女暂时不能随扈东宫。”

太子一怔,旋即一股怒意涌上来。我不纳你的谏,你就撂挑子不干吗?苏荆溪一撩额前的细发,笑道:“殿下误会了,民女只说暂时离开,可没说一走了之。”

“为何?”

“这一次您去见靳荣,能有几成把握?”

“没有八成也有九成。”

“就是有一成危险,亦不能轻忽。民女自请留在外面,实是为殿下多留一条路。倘若其心可用,则诸事皆宜;倘若碰到那一成可能……殿下也不至于孤立无援,我至少能赶去德州,请张侯跟于司直前来救驾——殿下万金之躯,须备万全之策,容不得半点疏漏哪。”

听到苏荆溪这一番苦心,全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朱瞻基立刻大为感动,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苏大夫你,你可真是,真是体贴本王。”他见苏荆溪脸颊微红,想要把手掌抽出来,不由得又握紧了几分。

“殿下,你的箭伤还没痊愈,不可用力。”苏荆溪低声道。太子只好松开,恨恨道:“等把吴定缘那家伙救出来,他可得好好感谢我们。”

他们离开汇波楼之后,直奔山东都指挥使司。济南府城的衙署大多分布在城东,聚集在西门大街以北的府馆一带,与大明湖几乎只有一街之隔。朱瞻基和苏荆溪刻意绕开最混乱的曾公堤,直奔府馆而去。

此时府馆街上没什么行人,反倒是报信的飞骑一个接一个。奇怪的是,路面虽说垫着一层细细的黄土,却丝毫不见扬尘。济南泉多,街道两旁都挖有压尘引渠,可以时时洒水,把浮土盖住。这在普遍缺水的北方很是罕见,也只有济南府这等得天独厚的地方,才能如此奢靡了。

两人走了一段,先看到山东布政使司、督粮道、盐运司、济南府衙等一连串官署。到了府衙隔壁,前面可以看见一处八字开的辕门,门前竖着五方大红门旗,想找错地方都难。

苏荆溪忽然放缓了脚步,冲路旁的一个茶水棚一指。朱瞻基一点头:“半个时辰之内,我来这铺子里找你。若是半个时辰还没动静……”他停顿了一下,掏出那枚铜莲花来,递给苏荆溪:“你知道该怎么做。”

交代完这些,朱瞻基径直走到辕门口,门兵见这人一身粗布衣衫,连声呵斥要赶他走。朱瞻基把手一背:“去跟你们指挥使说一声,就说太子在这里等他。”

门兵吓了一跳,他做了这么久守卫,还从来没见过如此霸气的访客。太子?他打量了一番,觉得这人八成是脑子有病了,连忙从旁边架子上摘下佩刀,满是警惕。朱瞻基见他蠢呆呆的,不耐烦与他多啰唆,索性大声喊道:“靳四!快出来!”

这一声喊出来,门兵吓得差点没拿住佩刀。靳荣在家里排行第四,只有亲近的长辈才会喊他一声靳四,外头几乎没人知道。这个穿着破烂的黑脸小厮,从哪里知道的自家大帅的小名?

“跟你说了,我是太子,快让靳四来接驾。”朱瞻基又重复了一遍。

门兵再蠢,也看出来了这人来头不凡。至于是不是吹牛,那不是他这种小卒子能定夺的。于是他赶紧把朱瞻基带进辕门。辕门里头是一个极大的旗台,上竖一幅杀气腾腾的阔绢坐纛,上书“王命山东都指挥使靳”字样。

门兵跑进后头衙署去通报,让朱瞻基一人站在大纛下方等候。此时已近午时,阳光辣人。朱瞻基却不闪不避,身子挺得笔直,下巴高抬。自从流亡以来,他一路隐姓埋名,变换身份,委实憋坏了。他决定这次与靳荣相见,要明明白白地以太子之尊站立于此。

老子有云:“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原来东宫师傅们讲解这句时,朱瞻基还似懂非懂。现在他总算能明白了,太子这身份若不是曾失去过,他还真体会不到其贵重。

没过多久,只听辕门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先是十几名手执直刀的甲兵,然后是同等数量的矛手,他们冲到辕门之后,先散开一个大圈子,把周围隔绝开来。随即亲军们簇拥着一个长脸汉子,如众星捧月一般走出来。他下颌一部长髯,鼻梁高挺,如果不是右眼只剩下一个浅窝的话,可称得上是仪表堂堂。

“靳四!”朱瞻基喊道,忍不住上前迎了一步。

谁知靳荣脸色严峻,根本不去看太子,左臂一抬,沉声喝道:“左右,给我拿下!”

其他小说推荐阅读 More+
危命真人秀[娱乐圈]

危命真人秀[娱乐圈]

春雨杏花白
【本文将于1月25日(周二)自第23章开始倒v,倒v至第55章结束,谢谢大家的支持,希望大家以后继续支持^^】顾明翊有三大人生目标:成为咸鱼、成为大咸鱼、成为终极咸鱼王。为了实现这些目标,身为影帝的他低调低调再低调,一旦拍戏赚够生活费,就不接代言不接综艺,只希望自己能在家多瘫一会。不曾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躺得好好的,突然被传送到了某真人秀的录制现场,还是那种任务层出不穷,不完成任务就会剥夺
其他 连载 0万字
娇妻还小,总裁要趁早(许你浮生若梦)

娇妻还小,总裁要趁早(许你浮生若梦)

二聂
传言,顾老三貌丑心狠,且那方面不行,而事实果真如此。但许意暖偏偏是个护短的人,自己说可以,外人敢说她老公一个“不”字都不行,典型的护夫狂魔。“顾老三,你长得丑没关系,我给你介绍整容医生。你有隐疾,也没关系,我给你介绍……”许意暖还没说完,就被顾老三压住。“老婆,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别人了,我们自己治吧!”
其他 连载 0万字
绿茶小师弟又在演我/师弟你演我/恶犬

绿茶小师弟又在演我/师弟你演我/恶犬

绣生
沈弃这一生,从未惧过。被扔下无回崖底,受断角之痛,拔鳞之苦,抽筋剔髓,亦无所畏惧。但那一日,众人却见高高在上的酆都鬼王,如同稚子一般去拉他师兄的衣袖。眼尾泛红,眼神慌乱无助:“师兄,你信我,别不要我。”一夜之间,柔弱乖巧的小师弟成了双手染血,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其他 完结 45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