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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仓应该是否认罪行的,辩护方案您是怎么考虑的呢?”
“这个嘛,因为他本人否认,我只能尊重他的意愿主张无罪。他本人也比较固执。”
“您觉得有胜算吗?”
“胜算?”小田岛鼻子哼了一声,“跟我说胜算也……”
“小田岛律师,请您认真想一想。检察厅一定会要求判处死刑,如果如松仓所说他是被冤枉的,那么无论如何您都必须得赢啊。”
“这个嘛,我当然会以当事人的主张为重在法庭上辩护。不过,胜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若老老实实认罪,判为无期也有可能的,但是他完全不听。”
“没有必要让他认罪。应该坚持无罪辩护,推翻检察厅的强行立证。应该是可以做到的,所以我为此而来。”
“可以做到?”小田岛拧紧了他的粗眉毛,问道,“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那是因为,我一直负责这个案子,看着警察搜查,负责松仓的审讯。”
“搞什么啊!”小田岛惊讶地面部抽动了一下,“做你的检方当事人不是很好嘛!跑到这里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起诉松仓是上司的决定,我并不认同。这个案子的搜查存在疑点,松仓无罪的可能性很高!”
“不要再说了!”小田岛摇着头,脸颊上的肉也跟着晃了晃,“你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知道你有何不满,但是把业务信息泄露给对方当事人,一旦被检察方内部知道,那可是大问题啊。这不是辞职了就能允许的,搞不好你以后连律师备案都不能如愿。”
“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冲野怼了回去,“纠结在旧观念里也无济于事。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才舍身来到这里。”
“算了吧,算了吧。”小田岛避开冲野的视线,绷着脸说,“这太麻烦了,恕难从命。”
“你说什么?”冲野探出身子,向小田岛压过去,“你就是以这种觉悟来接这种大案的吗?被告人是被处以极刑,还是重获自由,命运正掌握在你的手里!”
“请注意您的言辞!”原本面壁而坐的女事务员忽然把椅子转了过来,朝向冲野,“他接受这个案子绝不轻松。因为这个案子在媒体面前曝了光,连我都被亲兄弟指责说‘你老公居然支持这么凶残的凶手,真是太无耻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看重这份工作,正竭尽全力想办法。”
看起来,女事务员应该是小田岛的妻子。
“你不要插嘴。”小田岛对妻子说完,咳了两声接着说,“不管怎么说,法律工作者必须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做事,不能想着超越法律去做什么事。”
“我不仅仅是因为反对搜查才辞职出来的。这个案子的搜查中有违法操作的嫌疑,检举违法操作也是公职人员的义务。这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违法操作是什么?”小田岛翻起眼皮看着冲野,问道,“文件资料?当事人的对话录音?你手中有证据吗?”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证据……”
听冲野这么一说,小田岛深深叹了口气,直摇头。
“这么稀里糊涂就……”
“如果真是稀里糊涂地自以为是,我不会轻易把检察官的工作辞掉!警察内部也有人对松仓是凶手的说法持怀疑态度,可是搜查课采取强硬手段立案指证他是凶手。这场官司,很有可能无罪胜诉,不,是必须胜诉。小田岛律师,您若是赢了这场官司,就会在业内声名鹊起。作为律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如果您只当作例行公事,实在是浪费了这次机会。您应该听我的。”
一听到“声名鹊起”四个字,小田岛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小田岛的妻子也再次转过椅子看向冲野。
“这个嘛……”
小田岛不停地扇着扇子,眼神在冲野和妻子之间转来转去,看上去非常为难。
“您在为难什么?国选的酬劳不过就一个月的房租而已吧,这就满足了吗?如果鼓起勇气向前迈一个台阶,有可能变成几百万、几千万日元哦。”
小田岛嘴里嘟囔着,用目光和妻子交流过后,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看来真是接了个大案子啊……”
他嘀咕着转过身关上了窗子。妻子把入口的门也给关了起来。
“一起聊聊吧。”
他把扇子递给冲野,说道。
松仓凶手论的疑点、弓冈嗣郎的存在、警察的行动等,冲野把案件搜查中察觉到的疑点和自己的见解全部说出来之后,沉默不语、侧耳倾听的小田岛苦闷地叹了口气。
“弓冈这个人,我倒是从被告那里听到过。老实说之前觉得不可信,但听了冲野先生的话,现在觉得这个弓冈更像是凶手。”
“这下麻烦了。”小田岛嘟囔着挠了挠头。
“但是也没办法证明是某个警察的阴谋吧?”
“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一边。”冲野说道,“先要推翻对方立证赢得审判。对方是强行编造的故事,必然会有漏洞。不过公审前的预审很快就要开始了,必须得加快速度。”
公审前的预审,是为了让刑事审判紧凑地推进,事先让检方和辩方把各自的证据和主张亮出来,当场区分是否必要,进而锁定公审的争论点。大型案件可能要花几个月时间进行数个来回。
也就是说,公审流程会在预审现场决定下来,所以一定要在预审之前把资料证据准备万全。一旦预审结束,即使想在公审时提出新的证据,也不会被采用了。
“我们得为胜诉研究个策略。”小田岛喘着粗气,“但问题是凶器找到了,而且采集到了被告的指纹,推翻这一点是最难的。”
“这也是检方全面押宝的关键,把这个作为争论点,对我们是极为不利的。如果说这个物证上有什么漏洞,就是凶器本身没有指纹,只在包着凶器的报纸上发现了指纹,而且发现者在匿名举报时说得并不清楚。松仓在哪里买来那把刀也没有记录。我们只能指出这些疑点,让审判员觉得物证里面可能会有猫腻。如此一来,就可以把胜负压在其他证据上面了。”
“别的证据?是什么呢?”
“总之是要推翻检方编造的故事情节,使其结论无法成立。检方对松仓几点钟去了被害人的家,几点左右以什么动机杀害被害人,几点钟离开现场,编造了个故事,但那是强行拼凑起来的,只要去调查,总能找到漏洞。比方说,作案时间段虽然从都筑先生家门前骑车经过,但是附近也许有人能证明当时并没有停过自行车。”
“你是说警察的搜查报告里可能有那样的证言?证据一览表我拿到了,但是到底让他们公开哪个比较好……”
“不,警察即便得到那样的线索也只会弃用,外面人看不到到底弃用了什么线索。我们只能到案发现场周围转转看有什么发现。”
“你是说要亲自寻找相关证据吗?”小田岛嫌烦地说,“真是头脑发昏了。警察可以安排十几个人收集线索,我们可只有一个人哦。我妻子顶多能帮我取个咖啡,孩子也小,不可能让她做这些事的。”
“我会帮忙的。”冲野说。
“就算你说要帮忙……”小田岛露出嫌弃的表情,“老实说,国选律师的报酬根本不够,这样做的话,一下子就会超出预算,还会影响其他工作。”
“如果在意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就什么都干不成了。我刚才说过了,如果赢了这场官司,您会名声大噪,到时必然会有足够多的回报。要知道能判无罪的公审并不多见。”
“这个我也知道……”
“检方的虚假故事肯定会穿帮的。既然在附近漫无目的地寻找线索比较有难度,那么我们先弄清楚松仓的行踪。请您去仔细问问他在案发当日的行踪。我特意没有问过他,因为就算问了也只会跟故事不符。但是,只要仔细确认,就可能找到监控或者其他关于行踪的证据。恐怕警察也没有仔细查过,因为万一查出了什么只会让自己被动。”
小田岛自己小声嘀咕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听从了冲野的意见,回答说“知道了”。
“我先去跟被告人确认情况吧。”
等候公审期间,松仓被从蒲田警察署的拘留点转移到了东京拘留所。小田岛中午便去了东京拘留所和松仓会面,下午两点过后回到了浅草桥。
冲野在咖啡店里算好时间,再次返回事务所和小田岛碰面。
“按照你说的,我和他本人确认了当天工作结束后的行踪。”
小田岛一边用扇子扇着脸,一边把纸在桌子上铺开,印有蒲田地图的纸上用红笔标记着移动路线。
“有这个就好办了。第一个重点是松仓说去吃过饭的‘银龙’。实际上当天下午五点多,有一份饺子、啤酒,还有炒榨菜的付款记录。上面都是松仓经常点的菜,我估摸那就是松仓的结账单。不过店主记不太清了,松仓自己也没有留下收据。其他日子的收据倒是有的,偏偏那天的没有。这一点比较薄弱,所以不能作为不在场证明。不过,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再问问店家。”
“好,既然要去,就赶快走吧。”
小田岛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站起身来。虽然看上去不爱动弹的样子,现在也开始慢慢进入状态了。
“晚上会很晚,孩子他妈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关窗。”
“好的。”
夫妻之间交代好之后,小田岛跟着冲野一起走出了事务所。
身后有妻儿,事务所也还没走上正轨,在这种情况下,不能为酬劳不多的国选辩护太过劳心劳神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冲野虽然也是带着相当大的决心辞去检察官,以这种形式投身到这个案子,但是也正是因为单身所以才能义无反顾吧。
可是,小田岛是松仓唯一的辩护律师。虽然有些勉为其难,也只能让他加油努力了。
从事务所走到浅草桥车站,冲野已经出了一身汗。盛夏的午后,沥青路面上泛着白光。到达蒲田时太阳已西沉,但是走在街道上身上还是汗津津的。
“银龙”是位于JR线蒲田站附近巷子里的一家中华料理店。柜台前摆了六张椅子,堂内按照错列摆了五张四人桌,店面并不宽敞,但也不觉狭窄局促。确实是下了班来喝杯啤酒的好地方。
晚餐的时间还早,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营业中,不好意思打扰了……”小田岛手里拿着名片,向柜台后面站着的店主打招呼。店主是个六十岁出头,不太和善板着脸的男人。
小田岛开门见山,说松仓在案发当日说来过这里,想和店主确认一些细节。店主面露迷茫地回答:“他经常来倒是真的。”
“4月16日来过没,还记得吗?”
“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我怎么记得清?要是问昨天我还能答得出。都已经过了几天了,再问我是七天前还是八天前,我哪里想得起来。”
“也是哦……”小田岛很快就放弃了,随声附和道。
冲野听着他们的对话,环视店内。没有防盗监控。
“他来的时候,一般坐哪个位置?”
听到冲野的提问,店主指了指靠墙边的那张桌子。
“大概那个位子吧,里面空就坐里面。碰到人多的时候,也会坐柜台这儿。”
“大概每周来几次?”
“两三次吧。”
“他来的时候,会和店主您说话吗?”
“嗯,会说‘好冷啊’‘好热啊’之类的吧。有时候也会说些赌马赢了输了的话。不过我不赌马,只是随便附和他几句。”
即使不记得具体时间了,本希望店主能记起那天“某某比赛赢了”之类的对话,但是店主摇摇头。
“来的时候,基本都是点啤酒和小菜吗?”冲野改变了问法。
“是的,饺子和炒榨菜点得比较多。或者麻婆豆腐。”
“我听说16日下午五点多,有张啤酒、饺子和炒榨菜的收银小票……”
冲野有些担心店主会不会疑心辩方律师怎会知道警方的搜查信息,不过店主似乎没有感到异样,爽快地回道:“有是有的。”
“像那样在晚饭时间之前,点啤酒、饺子和炒榨菜的客人多吗?”
“不能说很多,但是也不能说没有。”店主含糊地回答。
“比如说,4月份左右,点了啤酒、饺子和炒榨菜的客人,除了他,你还能想起来谁?”
“这个嘛,其他倒没有特定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