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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非得先来这儿,绕这个圈子——”
“老方,有句话我得交代清楚。”丁战国压低声音说道,“等会儿见了春秋,别说咱们来过这儿。”
方局长一脸疑惑,正想问个所以然,只听丁战国凑到他的耳边说:“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为什么。”
法医鉴定室的门被推开,老孟的尸体被抬了进来,从担架转移到了水泥操作台上。李春秋站在操作台旁,老孟那身熟悉的羊皮袄又出现在他面前。只是这次,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猛扑过来了。
李春秋心中暗自唏嘘,脸上却不着痕迹。他走近尸体,前后看了看说:“看上去像车祸啊,怎么送到市局来了?”
方局长刚要开口,丁战国先说话了:“本来以为是车祸,可有些蹊跷的细节,方局长他们总也圆不上——你先验验吧。”
“早就听说李大夫能让尸体开口说话,今天我可得见见世面。”方杰在旁边说道。
李春秋自嘲地摆摆手,戴上口罩,开始检验尸体。变形的头骨,手指的旧伤,肋下被李春秋重重击打留下的瘀痕,李春秋像往常一样,仔细检查着每一个细节。良久,他直起身子,对丁战国和方杰说:“你们怀疑得对,是谋杀——枪杀。”
“枪?”方杰有些意外。
李春秋走到老孟的头部的一侧,解释道:“尽管他的头骨破碎变形,但是左侧破裂处依然有少量的脑组织存在。右侧也有破裂,有残存的微量火药,但没有脑组织。这说明子弹是自右向左射出——”李春秋抬起右手做手枪状,顶在老孟的脑袋太阳穴上,“有人从这个位置,近距离开了一枪。当然,由于射击距离很近,子弹贯穿头颅,即便打开颅骨,也找不到那颗子弹了。”
“车祸是伪造的。”丁战国说着,走到操作台前,他抬起老孟的手腕,仔细看着那上面的一圈青紫色淤血。
“他的脚腕同样也呈现出圆圈状青紫。这说明,死者生前手脚都被捆绑过。”李春秋在旁边解释道。
“膝盖和肩膀的摩擦痕迹是怎么回事?”丁战国继续追问。
“他可能被装在一个狭小的容器里。挣扎的时候,造成了关节处的擦伤。”
“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容器?”丁战国看着李春秋问道。
“箱子、柜子、船舱底部都有可能。或者——”
“汽车后备厢?”丁战国忽然加了一句。
“你的想象力不错,有可能。”
法医小李一直跟在李春秋身边做着相关的记录,忽然他指着老孟的脚问:“李大夫,这个用记吗?”
方局长先走了过去,一看,老孟穿着的白布袜子脚底上,绣着四个字:“平平安安”。
李春秋看了看说:“和尸体无关的,就算了。”
丁战国瞥了一眼,随后绕过尸体,来到操作台旁边的桌边,戴上手套饶有兴趣地摆弄起老孟的衣服和随身物品。这些东西大多在事故中损坏了,衣服大多都成了碎片。丁战国翻了半天,忽然一个烟荷包露了出来。丁战国打开荷包,捏了一撮儿烟叶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又仔细看了看烟荷包的外形。烟荷包上绣了一幅“独钓寒江雪”,画面的正上方也绣了四个字:“平平安安”。这四个字七扭八歪,一看就是主人后来绣上去的。
丁战国把烟荷包扔了回去,“哼”了一声,说道:“平平安安,哪有那么容易?!”
方杰皱着眉头从鉴定室里走出来。虽然见识了李春秋过人的解读判断能力,但死者的死亡原因和背景还是没有头绪。丁战国似乎看穿了方杰的心思,拍着他的肩膀说:“别着急,慢慢查。”
方杰点头道:“嗯,越急越乱。”
“对了,走了之前,把那个烟荷包给我。”
“你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或许,能帮你找到认识它的人。”
方杰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你是说,死者是哈尔滨的?”
丁战国狡黠地一笑:“我可没这么说啊。”
办公室里,小李趴在桌上整理着刚才的鉴定记录。
李春秋站在窗边,端着茶杯。他假装漫不经心地吹着腾腾的热气,眼睛却向窗外看去。
楼下大院里,换了一身便装的丁战国独自钻进一辆吉普车,开车走了。烟叶,荷包,平平安安。李春秋知道,这荷包必定出自老孟妻子之手。当然,丁战国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必然要对老孟的身份一查到底。李春秋并不知道,老孟是否对妻子透露过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万一,丁战国抢先一步找到了老孟的妻子……
想到此,李春秋放下茶杯,对小李说:“我去一趟医学院,看看能不能调一台显微镜过来。”
哈尔滨市烟草总行在一座带尖顶的三层小楼,经理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丁战国跟他简单寒暄过后,把从老孟身上发现的烟荷包递了过去。经理接过荷包,先是上下看了看,然后打开荷包,捻了一撮儿烟丝嗅了嗅,很肯定地说:“这种烟丝我们叫它‘玉溪三号’,云南来的,哈尔滨本地没这种东西。”
“什么样的人会专抽这种外地烟丝?”丁战国问。
“大都是关里人。”经理把烟丝放回去,接着说,“东北的旱烟劲头大,他们抽不习惯。”
“本市有这种烟丝的总经销吗?”
“我们就是,再没其他家了。”
“有多少烟草店进过这种货?”
经理起身,来到旁边墙上的一幅市区地图前,盯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的烟草店看了一会儿,然后指着几个点说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两个,都从我们这里进过这种烟丝。要不,我给你写份名单?”
丁战国想了想,问道:“有没有在西郊的烟店?”
经理指着上面的一个点说:“有,这个就是——怎么,这家店有什么问题吗?”
丁战国拿起桌上的烟荷包,摇摇头说:“没什么,这个东西的主人是个猎户。大雪封山,方便进山的猎户大多住在西郊。我猜,这些烟丝就是从那儿卖出去的——这个店叫什么字号?”
“云祥。”
老孟皮货店附近,停下来一辆出租车。李春秋从车上下来,看着皮货店紧闭的大门,心情很复杂。这几天,他频繁光临这个小店。如今店主已经死了,他以后还会再来吗?
“吱呀”,身后一阵开门的声音。李春秋循声看去,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一个包着胶皮把手的垃圾筐,从一户民居里走出来。
李春秋走上前,指着老孟皮货店,问道:“大姐,跟你打听个事儿。那家皮货店掌柜,您认识吗?”
“是不是中等个头,四十来岁,胡子拉碴的,老爱穿件羊皮袄?”
“对,就是他。”
“不认识。”
李春秋愣了一下。
见李春秋有点儿蒙,妇女接着说道:“不光我,这条街上的人,谁都不认识他。他跟街坊天天都见,可跟谁也不来往。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这位先生,你找他干啥?”
“噢,一个月前,我在这家店里给太太定了一件狐皮围领,说好的今天取货,等半天了,铺子都没开。我的定金都交了。”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好几天没瞅见他了。”
“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吗?老婆总有吧?
“没见过。反正每天早起他都从西边来,下晚锁上铺子又奔西去。估计在那边有家呗。”妇女说完,就走了。李春秋站在原地,朝西边望去。
开着吉普车,在破败拥挤的小街道上颠簸了很久,丁战国终于找到了这家字号叫“云祥”的烟草店。店老板看了看倒出来的烟叶,又瞅了瞅摆在柜台上的烟荷包,对丁战国说道:“烟叶是从我这儿买的,没错。可这个荷包,没见过。”
“有没有一个跟我差不多高,胡子拉碴,总是穿一件羊皮袄的猎户,来买过这种烟丝?”
老板摇摇头说:“没有。”
丁战国有些失望,他道了谢,拿起烟荷包正要离开,就听见老板在他身后说:“倒是有个老娘儿们常来买这种烟丝。”
丁战国一下子转过身来,急切地问道:“你认识吗?”
“不认识。好像是杨家堡的,是个瘸子。”
一家装着玻璃橱窗的杂货铺内,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着算盘整理账目。李春秋推门走了进来,打量着柜台内的货架。
“先生,您要点儿啥?”老板抬头问。
在老板身后的货架角落里,挂着一串烟荷包,其中有几个绣着“独钓寒江雪”的图案。李春秋用手指着说:“挺好看的。”
老板殷勤地把一串都拿了过来。李春秋拿起一个看了看,上面有一层细细的尘土:“卖得不怎么快啊。”
“可不,这东西都是进眼的人才看,得碰。”
李春秋摸出一张钞票,递过去。
老板接过去一看,连忙说:“先生,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李春秋拦住老板的手,说道:“拿着吧。问你件事,最近谁买过这个烟荷包,还记得住吗?”
进村的土道越发崎岖狭窄,丁战国把车停在村口,向迎面走来的一位村民问道:“老乡,这是杨家堡吗?”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