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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空,无月无星。

西郊杨家堡,黄老婆子家院门大开,几个公安守在大门口。李春秋带着法医科的小李走了进来,刚走到小屋门口,他就停住了——门框边上,趴着已经停止呼吸的春儿,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抓着门槛,瞪大的双眼里还残留着死亡前的惊恐。

再往里看,老黄婆子的尸体大半留在了炕上,但上半身从炕沿上无力地垂了下来。

李春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跟在李春秋身后的小李,见李春秋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说话,有点儿不明所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李大夫?”

李春秋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对小李说:“今天的现场分析,你来吧。”

“我?”小李有点儿意外。

李春秋又回头瞥了一眼春儿那难以闭合的眼睛,冷静地说:“早晚都得有独立的那天,我去院子里等你。”

小李兴奋地说道:“是!”

院子里,李春秋抬头望着天。漆黑的夜色掩盖住了他阴郁的脸庞,松花江面上,魏一平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老孟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她认识你。”李春秋还记得,说这话时,魏一平的眼神意味深长。

其实,当时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可能是不愿面对吧。他心存侥幸地告诉自己,一个病恹恹的女人,能对她怎么样,也许不至于吧。如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李春秋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老孟、陈彬,甚至魏一平,在他们这些人的字典里,没有“侥幸”两个字。

办公室里台灯昏黄,已是深夜,高阳还在伏案看文件。突然,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匆匆响起,这个钟点赶来的事儿,高阳预感不好。

来人是丁战国。一进门,高阳便看出他神情有异。

“高局长。”

“怎么,你带回来的那个女的开口了?”

丁战国摇摇头。

“出事了?”

丁战国又摇了摇头,但脸色愈发难看:“不,她没事儿,是另一件事。刚才接到电话:西郊的杨家堡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娘儿俩是母女,被闷死在屋里。法医科的鉴定结果是:有人杀人在先,然后制造了烧炭呛烟中毒的假象。”

高阳皱了皱眉:“杨家堡?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

丁战国黯然地低下了头:“前几天我跟您汇报过,是那个被卡车撞死的猎户家。这是灭口。”

高阳遗憾地点点头:“这个猎户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丁战国也很懊恼:“可惜了,我没有顺着这条线索深挖下去,是我的错。”

夜半时分,李春秋从西郊现场回来。一进家门,他便感到一阵疲惫袭来。脱掉大衣,他习惯性地走到了卧室门口。门关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进去,转身走到沙发旁边,和衣躺了下去。这是一天里仅有和难得的放松瞬间,他不想再被任何烦心的人和事打扰。

可是放松绝非易事,李春秋深深地舒了口气,刚一闭上眼睛,春儿、老孟、老黄婆子,这些人的身影和之前发生过的一幕幕画面便开始在他脑子里闪现。他们都曾是李春秋最不想见到的人,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地祈祷他们消失。现在,他们真的都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轻松和畅快。李春秋觉得他们仿佛并没有远离,而是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连脚步声都越来越近,近得好像他们就站在他的身边。

李春秋突然猛地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喘着大气,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而他的身边也确实有人在注视着他——身着睡衣的姚兰一动不动地站在沙发旁边。

李春秋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低下头。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良久,姚兰有些支撑不住了。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伸手想擦掉,可是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李春秋本想说点儿什么,可他动了动嘴唇,又觉得没有哪句话是可以脱口而出的,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此时,已经泣不成声的姚兰开口说:“我不想毁了这个家。我不想让你杀了他,我也不想让他去害你。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我想回头,我想让你拉我一把。春秋,你不理我,我知道,我不奢求。我不想让任何人把你、把我们这个家毁了,我是想拦他,可我没想去杀人,我没杀人。”

李春秋当然了解姚兰,点点头说:“我知道。”

可这三个字并不足以抚慰姚兰的痛苦,她慢慢地蹲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我要是你,我也恨。我不会求你原谅我,我也不配。可我不是天生就是这副样子的,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也不想这样,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我和你从认识到恋爱,从结婚到现在,八年十个月零六天了,所有人都觉得我和你是模范夫妻,每个认识你和我的护士都觉得我们是相敬如宾,没有一个人觉得我和你的婚姻有问题,我妈说她睡觉的时候都能笑出声来,因为她觉得她女儿找到了一个能让她托付、让她放心的女婿,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会对我好的。春秋,你对我很好,你对我有多好?

“快九年了,李唐都这么大了,我连你的一个亲戚都没见过,我能理解你是孤儿,你没有家人,这我能接受。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最近这些天,你每天晚上回来后一句话都不和我说。每天早晨出门,你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都让我觉得是第一天认识你,你知道吗?

“你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每次做梦你的拳头都攥得紧紧的,做梦说的梦话谁也听不懂。我认识你这么久,你从来不肯离开哈尔滨,你没有一次肯带着我和孩子去一趟外地。除了丁战国,结婚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你的任何一个朋友,我总觉得我不了解你,我没办法,你也不让我去了解你。每次晚上睡醒,我都在问自己,躺在我身边的丈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是谁呀?”

李春秋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走到姚兰身边,蹲下来伸手擦掉她的眼泪。

姚兰的眼泪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流着:“我想要的不是什么浪漫,不是什么陪我、哄我,不是怎么捧着我的人,我就求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能把以前经历过的伤害忘掉、和我一起生活的人,你知道吗?你受过的伤我从来没问过,你说你的家人都被日本人杀了,我从来都不敢多问一句,我就是怕你难受,可你不能总像一个陌生人哪。方黎呢,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高兴了会笑,他伤心的时候会哭,他磕了脑袋会跟我喊疼,他会说我爱你,做完手术他会给我揉揉腿,有的病人抢救不过来,他会开个玩笑让我不那么难受。他像一个人,一个能说话,能呼吸,能让我看得见、摸得着喜怒哀乐的人。春秋,你明白吗?”

“八年十个月零六天”,李春秋没想到,姚兰竟然也和他一样记得这么清楚。他能记住这样确切的天数,是因为他来到这座城市就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和任务,而姚兰,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一个对丈夫的爱与温暖求而不得的妻子。漫长的八年十个月零六天,对她来说,与其说是婚期,不如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刑期。她想逃离这无形的监狱,最终又被抓了回来,钉在了耻辱柱上。可最开始,她又有什么错呢,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特务的妻子,就必须遭受这些折磨与惩罚吗?

李春秋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陪伴在他身边的女人,这个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庭的女人,所承受的并不比他这个隐藏的特务少。他的双眼渐渐有些模糊,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泣不成声的姚兰,仿佛两个孤独的灵魂又在黑暗中找到了曾经同路的伴侣。

片刻后,李春秋贴在姚兰的耳边轻轻说道:“我们离开这儿,走吧。”

听到这话,姚兰抬起一双泪眼,有点儿迷惑地望着李春秋。她刚想说点儿什么,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半夜的电话铃声显得特别刺耳。李春秋和姚兰都忍不住一哆嗦,卧室里的李唐也被惊醒,带着哭腔喊“妈妈”。姚兰赶紧擦了眼泪,快步走进去。

李春秋走到电话机旁边,拿起电话听筒,里面传来魏一平沉重的声音:“李大夫,是我,老魏。实在不好意思,半夜还来打扰你。我有个亲戚病了,很重,人命关天。”

黑暗中,李春秋的脸异常苍白而凝重。

清晨的松花江边,人烟稀少。一辆孤零零的轿车里,李春秋仔细端详着魏一平递过来的照片:“我见过那个女人,身材苗条,烫着鬈发。几个小时前,她和丁战国在铁路俱乐部里见的面。”

魏一平的脸色不太好看:“世界真小。”

“我也没想到能遇到她们。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我们的人。”

“我低估了这个丁战国。刚开戏一个回合,铜锣还没响,就谢幕下场了。”

李春秋看出了魏一平的沮丧,但他对丁战国更加了解:“之前出了那么多事,丁战国早已经草木皆兵了。这一次是他自己抓的人,我猜这一夜他都不会闲着,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在突击审讯。他审人很有一套,不管是谁,哪怕是高阳在场,他也不会离开嫌疑人半步。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救人,恐怕难。”

魏一平看了看他,摇摇头说:“治病救人,你管前面两个字就行。我需要的只是让你想办法给她捎一句话。”

“捎句话?”

“‘粮垛里都是米。’把这句话告诉她,我们今天就可以睡个好觉了。”魏一平说完,又拿出一个信封,“这是那个赵冬梅的详细资料,看完以后烧掉它。”

李春秋打开信封,开始快速地浏览和记忆。

魏一平注视着他,问道:“怎么样,有突破吗?”

“比我想的要难一些,她刚刚拒绝了我的邀请。”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八岁那年在一次海难事故里失去父母、被教会养大的孩子,确实不容易打开心扉。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的是她的养母,一个老修女,三年前也去世了,这很容易让一个二十二岁的姑娘对命运失去信任。”

李春秋看着赵冬梅的资料,又听魏一平如此说,点点头道:“可怜。”

“中学毕业后,她考上了奉天的一所艺术学校,学戏剧和芭蕾。后来加入了哈尔滨芭蕾舞团。战乱的时候,芭蕾舞团四散,她想去上海,没去成,只好留了下来。原来有一个男朋友,也是跳芭蕾舞的,逃难的时候被流弹打死了。她自己无依无靠,只好在啤酒厂做一名女工糊口。”说到这儿,魏一平看着李春秋,问道,“你觉得有把握让一个经历过这么多苦难的女孩乖乖地配合你,把埋在她屋子里的东西找出来吗?”

李春秋想了想,答道:“是不是可以找个人转租走她的房子?”

“那是养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除非你用枪顶着,我想她不会接受这种要求。所有的方法我都已经替你考虑过了,现在也许只剩下一种可能。”

李春秋想到了什么,但他看着魏一平什么都没说。

“爱情——这是滋润女孩子最好的东西。”

李春秋低下头,避开了魏一平的目光:“我已经有孩子了。”

但这句话似乎并没起什么作用,魏一平笑了笑说:“是啊。在道德上,我们似乎不应该这样。第一次上军统训练班的时候,给你上课的是孔夫子吧?”

这个笑容让李春秋觉得自己的回答确实不妥,他马上补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魏一平收回了笑容:“你用什么方法,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和她谈一谈哈尔滨的天气,就把东西拿到手。”

这话一说,李春秋便再也无法辩解了。

魏一平看着他,又说道:“让一个经历坎坷的小姑娘再遭受一次感情的欺骗,这确实挺惨的,是吧?”

“还有比她更惨的——老孟的妻子和岳母昨天晚上死了。您听说了吗?”

魏一平听出了这句话中隐含的质问,但仍旧迎着李春秋的目光,坦然答道:“她们的错误在于认识了老孟。你觉得呢?”

李春秋沉默不语,好像是被魏一平的这句话说服了一般。魏一平见状,接着用稍微和缓的口气说道:“我特意嘱咐过,下手的时候利索点儿,别让她们遭太多罪。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她们在这个世界上过得也不好,去另一个世界,也许会好过些,还能团圆,也不至于连个男人都没有,买点儿米都会受欺负。要怪,她们就去怪老孟吧。你说呢?”

“我就是觉得,眼看就要过年了,她们——”

“悲天悯人啊,你还真把自己当菩萨了。”魏一平的语调再次严厉起来,他果断地打断了李春秋的话,“赵冬梅家里的通讯录,很急。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能看到它。如果送不来,我就辛苦一趟,去你家里取。”

李春秋深知“去你家里取”这几个字的分量和含义。他点点头说“是”,拉开车门离去。

江边的风很大。李春秋攥紧了衣领,把自己缩在大衣里,在雪地上蹒跚前行。

审讯室的大门紧紧关着,一个侦查员站在门口待命。见李春秋从走廊深处走过来,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李大夫早。”

“早。”李春秋点点头道,随后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办公室里,李春秋独自对着一杯热茶冥思苦想。茶杯中冒出的腾腾热气,阻断了他的视线,就像审讯室那扇紧闭的铁门,隔绝了一切可能性。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迟到的小李冲进办公室:“不好意思,昨晚一出现场就睡过头儿了。”

李春秋的沉默让小李有点儿心虚,他看着同样一脸疲惫的李春秋,没话找话道:“李哥,昨天忙到那么晚,我看你怎么不犯困啊。”

李春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口说道:“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我还真羡慕你这个睡不醒的岁数。”

听到李春秋的话,小李微微松了口气:“不怕您笑话,我现在都还算是好的,小时候几乎天天睡过头儿,几乎每天都迟到。因为这事,老师没少叫家长。”

“老师”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李春秋脑子中的关窍。他笑着对小李说:“老师——老师总是为你好。”

审讯室的洗手台前,丁战国使劲儿洗了洗脸。冰凉的水打在脸上,让他看上去精神了很多,但发红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的疲惫和困倦。

不远处,对昨晚那位鬈发女郎的审讯还在继续着。预审员严厉地说道:“政策上的每一条、每一点,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什么都不说,只能是浪费咱们每个人的时间,我希望我们能坦诚一点儿。”

虽然装束没变,但鬈发女郎身上早已不见昨晚的风情万种。她斜靠在椅子上,目光低垂,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自己跟周围的一切都隔绝了。

丁战国几乎都有点儿佩服她了——整整一宿,这个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当然,这也激起了他的斗志,越是硬骨头,越要啃下来。他走过去,对预审员摆了摆手说:“来,熟人还是由熟人来问吧。”

预审员把座位让给他,自己坐到了另一边。

丁战国看着她,问道:“抽烟吗?”

鬈发女郎不置可否——戴着手铐的手慢慢举起,伸出手指做了个夹烟的动作。一阵吞云吐雾后,她长长地出了口气,随后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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