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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小活儿,买你半天。”

他狐疑地看着李春秋,顿了顿,先把钱接过去,然后才说:“违法的事儿,咱可不干。”

李春秋笑了:“放心。”

下午,放学的时间,头戴棉帽子的包打听,一早便蹲在学校附近的路边,手里捧着一块热气腾腾的烤白薯。

不一会儿,李唐和丁美兮出现在行人当中。包打听一见,马上把没吃完的白薯用粗纸胡乱一包,塞进怀里。然后左右看看,颇为紧张地注意着两个孩子周围的人。

两个孩子如往常一般一路蹦蹦跳跳的。一拐过街角,他俩便迅速钻进糖果店,一进门就猫下腰找个角落蹲下去。

街上人来人往,没什么人注意到李唐和丁美兮的突然消失。唯有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人,站在街角四下张望。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转身继续朝前走。

包打听看得真切,他快步跟上络腮胡子。可刚跟了没两步,就差点儿撞到一辆自行车,他狼狈地绕开,紧张地向前面看了看,络腮胡子连头都没回。包打听稍微松了口气,继续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络腮胡子走进了一个公车站,正是下班的点儿,站里排着不少人,络腮胡子挤在人群中间,直直地看着车来的方向。包打听也很快跟到这里,他排在队尾,侧身看了看前面,络腮胡子对他的跟踪似乎浑然不觉。

不一会儿,车来了。络腮胡子先上了车,坐到一个临近车门的位置。包打听最后一个登上汽车,只有最后一排座位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后面坐下。

车门关上,车开始慢慢前行。这时,络腮胡子突然朝司机问了一句:“这车到晋阳会馆吗?”

“不到,坐错车了——”

车刚停下,没等车门全打开,络腮胡子已经跳下车。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公共汽车越来越远。随后,他又左右看了看,这才转头从相反的方向离开。这时候,一个男子的背影从一边闪现出来,他的目标也是络腮胡子。

一阵穿行之后,络腮胡子进了一栋居民楼。进门之后,他把外套和帽子随手一扔,然后倒了盆开水,借着热气的熏蒸一点点地撕下了贴在脸上的假胡子。脸盆前的镜子被热气熏得雾蒙蒙的,一只手上前一抹,镜子里映出了陈彬的脸。刚刚的假胡子把他的下巴粘掉了一块皮,伤虽不深,但刺痛无比。

陈彬对着镜子,在伤口上贴了块医用橡皮膏,随后换了身衣服,再次走出家门。天已经黑了,居民楼的门口还有个卖冻梨的小摊儿,几个顾客围着小贩挑拣。陈彬竖了竖领子,从小摊儿边经过,朝另一条街走去。就在他走远之后,小摊儿旁的人群里,李春秋慢慢站起身来。

再回来的时候,陈彬吹着轻快的口哨,手里多了一瓶酒和一些下酒菜。这是他新换的住处,钥匙还开得没那么顺溜。一进屋,他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手里的酒和菜往旁边的小桌上一扔,磕开酒瓶盖,先对瓶喝了一口。

刚从外面打来的酒冰凉又火辣,陈彬喝完直哈气。他就喜欢这种凛冽的感觉,对着瓶子又喝了一口,才朝着下酒菜下手。但是,花生米还没嚼碎,陈彬就感觉不对——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尽管这个人的气息很轻,轻到差点儿就骗过了他的耳朵。

陈彬假装不动声色,右手悄悄伸进身旁的沙发缝隙里摸索。然而,不等他摸到手枪,身后已经传来手枪保险打开的声音——李春秋用枪口顶着陈彬的后脑勺,冷冷地说:“别找了,枪在我这儿。”

陈彬苦笑了一下。“还是你老练。我光顾着螳螂捕蝉了,没瞧见身后你这只黄雀。”说着,他慢慢把酒瓶放下,“车站跟着我那个傻小子,你从哪儿找来的呀?”

李春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为什么跟着我儿子?”

“我没跟着他。”

“咣!”李春秋一下子将陈彬的脑袋按在了茶几上,“我在家里卖着命地救你,换成你盯我全家——”他凑到陈彬耳边狠狠地说,“没人看见我来这儿,我打死你,老天爷都不知道。撒一句谎,你就是个死。”

陈彬被李春秋按得喘不过气来,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去问站长吧。”

“是他让你跟着我儿子?”

“我们要的是丁美兮。站长说,只有孩子才能让一个父亲感到恐惧。”

李春秋的手有些颤抖——让一个父亲感到恐惧,这是魏一平在敲山震虎。他早就知道李春秋最害怕失去孩子,所以……李春秋有点儿不敢往下想,他咬着牙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陈彬已经敏锐地感受到李春秋情绪的变化,他慢慢伸出手,把后脑上的枪口轻轻拨开,站起来说:“太细的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即便是丁美兮,我也不会不管。算计一个孩子,这算什么?这是保密局的耻辱。这话就是当着站长,我也敢说。”

陈彬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忍不住嗤笑——可惜李春秋这一身的本领,却生了一副娘儿们心肠。

赵冬梅一直在自己的小屋里等到天快黑了,李春秋也没再回来。床上的被窝还没叠,她把手伸进去摸了摸,仿佛还有不久前欢愉的温度。柜子前挂着她的舞蹈服,李春秋走后她就取了出来,以为从此不必再穿。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似乎有些天真。

赵冬梅苦笑一下。她重新穿上了舞蹈服,镜子中又出现了那个曲线玲珑的美丽身影。这些年有那么多人想拥有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赵冬梅又回头看了看被窝,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她套上厚厚的棉衣,骑车去了铁路俱乐部。

演出部经理是一个西装革履的胖子,他仿佛特别怕热,说话的时候也在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自赵冬梅进来,他的目光就在她身上游移,仿佛第一次见她似的。这样的目光让赵冬梅感到局促万分,她微微低着头,手不停地搓着衣角。

屋外,音乐声隐隐地传进来。经理抬头看了看表,开口道:“突然打电话说要辞掉这份差事,一转眼又说不辞了,啥意思呢?”

赵冬梅抿了抿嘴唇:“对不起。”

“嫌我,还是嫌观众啊?”

“没有,是我自己反悔了。我一定好好跳。”

经理看了看赵冬梅的脸,讪笑着说:“是不是找了个靠山没找好,没等靠就倒了?”

赵冬梅嘴唇抿得更紧了,但这次没说话。

经理打圆场似的说:“不说这个了,留下来就好。可是有一样——你不嫌观众,观众嫌你了。”

赵冬梅有些不明所以。

经理又打量了她一番:“你的舞跳得确实不赖,可是观众反映你那身舞蹈服太旧了。天天吃一样菜也会腻,更别说看一样的景了。”

赵冬梅为难地说:“我只有这一身舞衣。”

“早说嘛,跟我还见外?俱乐部出钱,给你做套新的。”

赵冬梅赶紧鞠躬:“谢谢经理。”

“你现在穿舞衣了吗?”

“穿着呢。”

钱经理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根皮尺:“把外套脱下来,我给你量量尺寸。”

赵冬梅赶忙摆摆手:“不用了,回头我把尺寸写下来给您。”

经理翻了个白眼:“小赵,你这是在防着我啊?”

赵冬梅心在哆嗦,手也在哆嗦,但她还是慢慢解开了棉衣扣子。舞衣包裹着身体,在经理贪婪的注视下玲珑毕现。经理紧贴着站在赵冬梅身后,手拿皮尺绕过了她的胸部。

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过赵冬梅的脸颊。

舞台灯光亮起的时候,赵冬梅面无表情地起舞。台下的经理看上去却是一脸满足的表情,他又用手帕擦了擦汗,转身朝卫生间走去。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侍者端着托盘走来,经过走廊拐弯处时,李春秋默默地从上面取了一块蛋糕和一把叉子,然后也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过去。

卫生间是自动关闭的弹簧门,李春秋推门进来,随手用叉子横闩住门。随后,他走到小便池前紧挨着正在撒尿的经理,面无表情地问道:“您是经理吧?”

经理看看他,笑着答道:“是我,是我。”

李春秋也在小便,他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墙,冷冷地说道:“有个事儿得请教你。”

经理看着这个陌生人,有些奇怪地答道:“您说。”

“量尺寸换衣服这些事,我是说,换芭蕾舞的衣服,就没有个更衣间吗?这么大的一个夜总会,这么点儿钱总不该省吧。”李春秋说着,慢悠悠地系上皮带,转头对神情严峻的经理问道:“你说,对吧?”

有人在厕所外推门,门把手上的金属叉子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门被紧紧闩着。卫生间里,李春秋护着隐隐作痛的伤口,一拳将经理打倒在地。经理肥胖的脸上满是鲜血,他挣扎着起来想还手,但很快又被李春秋的拳头打倒了。一拳,又一拳……李春秋把所有的压抑都发泄在这个经理的脑袋上……

舞台上,赵冬梅的舞蹈还在继续。音乐的间隙,她远远听见卫生间里有人叫喊,两个侍者闻声过去查看。一个定格动作,她眼睛看向人群,恰好看见李春秋的背影正穿过人群匆匆朝门口走去。

“东风吹绿柳,春雨润花红。”魏一平手提狼毫,端详着刚刚写就的这副春联,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样?”

一侧静静站着的陈彬立刻说:“好,真好。”

魏一平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拿到那个小姑娘家的钥匙了吗?”

陈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低下头说:“办砸了。李春秋差点儿把我崩了。”

“怎么回事?”

“跟着的时候,让他发现了。”

魏一平放下毛笔,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这该让我怎么说呢?表扬他的敏锐,还是惩戒你的不小心?”

“我的错,我愿意受罚。”陈彬立正答道。

“你都跟他说了?”

“说了。枪口顶在我脑袋上,不说就是个死。”

魏一平想了想,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件事没有告诉他,就是不想让他受牵连。他会领这份情吧?”

陈彬看看他:“他说,对付孩子这种事会让人笑话。”

魏一平叹了口气:“孩子会改变一个人,不过会变好还是变坏,就说不定了。”

“不行,我这就去撬开丁家的锁。”

魏一平看着他,摇摇头道:“这件事先缓一缓吧。”

李春秋到家的时候,发现灯还亮着,姚兰正坐在沙发上等他。可是,见他开门进来,姚兰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李春秋看了她一眼,边脱大衣边说:“局里有点儿事,忙完就不早了,和他们一起喝了几口。”

“我给你那儿打过电话。小李说,你一天都没去。”

姚兰语气平静,李春秋站在门口,一时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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