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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顺把那刀朝李跃进点点:“拿着啊!”李跃进一时有些茫然,没有接刀,只是把两眼盯着周老顺。周老顺说:“不用盯着我,你好好看看那口棺材,那是镇上棺材铺里最好的货。你动手吧,你把我宰了吧,我看好这口棺材了,料好,手工也好,能睡上这么口棺材,我知足了。”
李跃进吼着:“周老顺,你无赖!”周老顺将刀子高高举起来:“各位,李跃进他不动手,你们动手,接过刀子,我周老顺急着睡这口棺材了。”众人互想望望,谁也不出声。周老顺一松手,刀子落到了地上,他抱拳:“我周老顺的命,是你们给的。我谢谢你们了。只要有一口气在,欠你们的,我会一分不少地还你们。”他把身子深深地躬下去,一次,二次,三次。赵银花也跟着三鞠躬。
李跃进推车走了,来的人都悄无声息地走了。
周老顺立着,望着渐渐远去的人群,忽地瘫软在地上。赵银花喊:“老顺!你怎么了?”麦狗喊:“爸!”周老顺昏迷不醒。
赵银花扯着周老顺的手流泪:“老顺,老顺!”麦狗说:“快上医院吧。”赵银花着急道:“上医院,找个车。”麦狗把周老顺抱在怀里快步走去。
李跃进扭头见情况不妙,开着摩托车过来问:“怎么了?”赵银花说:“昏倒了,不知怎么了。”李跃进说:“放车上,去医院。”他把身子朝前移移,麦狗把周老顺放到后座上,自己挤在周老顺的身后。麦狗回头:“妈,你先回去吧。”
摩托车飞一般驶去。赵银花跟在后面跑着,摩托车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了,赵银花还在后面跑着。
镇医院医生在检查床上给周老顺做检查,赵银花陪在身边。医生检查完走出屏风。麦狗问:“大夫,我爸怎么样了?”医生说:“病人太虚弱,得住院几天,具体病情还要进一步检查。去办住院手续吧,交押金。”
麦狗问:“多少钱?”医生飞快地写着病历:“两千。”麦狗为难:“大夫能先住下吗?我……我没带钱。”李跃进拿过病历和单据拉着麦狗出诊室,掏出钱包递给麦狗:“去交钱。”
周老顺打点滴,赵银花坐在床边。病房外走廊上,麦狗拿着刚买的脸盆毛巾走来,把一些零钱递给李跃进:“李叔,这是剩下的钱。”李跃进说:“留着吧,一分钱没有你爸怎么住院?”“李叔,真不知怎么谢你。”
李跃进说:“谢什么?你要是我,就能不管?你爸这个人,就是太要强了。搁二十年前,我那一刀真敢下去。”麦狗说:“李叔,搁二十年前您那一刀还是下不去,您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信你爸不是赖账的人,我是逼他太狠了。”李跃进叹了口气透过病房窗户看了看周老顺,周老顺还是昏迷不醒。
周老顺总算缓过劲来,他睁开了眼睛。赵银花说:“你昏倒了,是李队长帮着用摩托车把你送到医院的。”周老顺说:“这小子还能送我!他在哪儿?”“刚走,麦狗送他去了。住院押金都是他给交的。”“这小子,我又欠了他的了,我得谢他。”
赵银花说:“谢人家不急,你先想想怎么还人家钱吧。”周老顺闭眼不语。赵银花看到点滴快打完了,赶紧去叫护士。周老顺趁这机会从医院跑了。
周老顺走着,回头见赵银花和麦狗从后面追上来,就加快了脚步。麦狗撵上来说:“爸,你怎么走了啊!”周老顺立住:“我好好的大活人,在那儿躺着,没病也躺出病来。”
赵银花气喘吁吁地来到周老顺面前:“老顺,你能不能把人气死!没病你刚才能晕过去?”周老顺连连拍拍胸:“媳妇,你看看,哪儿有病了?顶多也就是让苍蝇蹬了一脚,还用得着打针住院!”
麦狗说:“爸,你还是彻底检查一下,养几天再回去。”“儿子,咱俩比赛跑几步,你要是能跑过我,我就回去住院。”周老顺说着做出起跑的样子,“来,一、二、三!”周老顺跑了几步,回头见麦狗原地没动,他笑道:“儿子,不敢了吧!去,听爸的话,把住院费要回来,回家!”
黄土高原上,走着三个小小的影子。大风刮起来了,周老顺低头顶着风沙强撑着走在三人最前面,其实走得有气无力。赵银花和麦狗担忧地跟在后面。赵银花示意麦狗去前面看着周老顺。麦狗紧走几步追上父亲想搀着他,他一把拨开麦狗的手:“干什么?要搀搀你妈妈去。”他加快脚步,挺直腰板向前走。
跟上来的赵银花看着麦狗,两人都对周老顺无计可施。
回到家里,赵银花忙着做饭。周老顺躺到了炕上。赵银花把饭菜做好,周老顺已经睡着。天黑了,赵银花点起灯,周老顺还在睡。
外面,月光透过窗子,照着赵银花坐在炕上守护周老顺的身影,就这样熬过一夜。雄鸡高叫,周老顺醒了。赵银花说:“你到底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怕你醒不过来了。”周老顺伸伸胳膊:“阎王爷知道,我的钱还没赚够本,他老人家是不会收我的。”
赵银花从锅里拿出一大碗荷包蛋:“两顿没吃了,快吃点吧。”周老顺边吃边说:“陕北真好,你瞧这大碗,一碗荷包蛋顶三四碗。媳妇,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你还知道有媳妇?石油才是你媳妇,你和石油过吧。”
周老顺说:“石油不是媳妇,就算是个小蜜,顶多也就是个二房。二房顶什么?头房银花,才是我周老顺的正宫娘娘。”说过,看看赵银花没有什么反应,唱起了《杀狗记》孙荣的白口:“好狠心的哥哥啊!几句忠良话,触怒大哥他。不顾骨肉情,将我赶出家。看夕阳西下,晚风归鸦,不由人酸泪如麻!”
赵银花噗地笑了。周老顺也笑:“多云转晴。”
翌日,麦狗抡起扫帚扫院子,他扫得很用力,明显是一种发泄。扫帚所到之处,黄土飞扬。赵银花说:“麦狗,不早不晚的,你扫什么院子?”麦狗说:“妈,我实在受不了,一天也待不下去,我想走。”赵银花问:“往哪儿走?”“回温州,回内蒙,去哪都行,只要不在这儿。”“我也想走,但你爸还没缓过劲来,等他想通了,不钻井了,咱一家人一起走。”
麦狗说:“他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赵银花说:“再怎么着都是你爸,不能不管他啊!”麦狗不语了,又继续扫,搞得尘土飞扬。
周老顺进来,看到麦狗扫院子,就说:“儿子,行啊,扫得不错。”麦狗还是不语,使劲扫个不止。周老顺扬起手中的酒瓶子:“儿子,扫两下行了,陪我喝一杯。”麦狗扫得更欢了,扫帚甚至扫到周老顺的脚背上。
周老顺进了窑里,把酒瓶子放到桌子上问:“麦狗哪根筋不对了?抽这么大的风。”赵银花说:“还不都是因为你。”“我生的儿子,对错都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