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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村四五个人才有一亩地,人多地少,土地贫瘠。陈家村人把土地当成了宝贝,今天大伙们汗流浃背,除了烧焦灰、撒草木灰,多数人在“塞和毛”(塞秧根)。所谓“塞和毛”,就是用鸡毛、鸭毛与塘泥、人畜粪尿搅拌起来,踏成泥状,然后制成“泥团”(肥料),将“泥团”搓成拇指般粗,再头顶酷阳、脚踩烫水,把一颗颗泥团喂到庄稼“嘴巴”上。

一辆吉普车朝陈家村驰来,腾起了一路土烟。这汽车只有县革委会大院才有,一帮小孩好奇地跟随着奔跑。坐在生产大队办公室的陈金水预感着这不是好兆头,觉得一把火的事儿没准又要烧旺起来。他觉得对不住鸡毛,一个从小失去爹娘的孩子,自己没管教好,让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干出了那出格的事,可这话他却说不出来。如果说了,这事儿就败露了,这小孩就毁在自己手里了,那不成了罪人?如果不说,该如何应对呢?他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一阵深深的叹息,但这叹息只是在他的胸膛里迂回,并没在喉咙里发出。他拿定主意,自己是一村之长,得把担子一肩挑了。他急忙招呼窗外玩耍的陈大光,耳语一声后,转身办自己的事。

奔跑戏闹的陈江河突然被大光从身后揪住,陈大光焦急地低声说:“快走,你不能在村里待了。”“为什么?”陈大光急了:“金水叔说的!跟我走!”

吉普车停在了大队办公室门口,三个穿着军棉大衣的人,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室。陈金水忙着倒水。其中一人拿出介绍信晃了一下:“我们是县革委会人民保卫组的,听说你们路过诸暨,扑灭大火,救出了公家财产。可人家怀疑鞭炮乱炸是假,火是有人趁乱故意放的,现在来你村就是调查这起纵火事件,你把当时在场的人员都叫来!”

就在吉普车进村的那一刻,十几个货郎和村民就前后脚地来到大队办公室门外。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我们敲糖换鸡毛怎么会是犯法的呢?我们救火人家还叩头道谢呢?你人民保卫组还能把我们怎么了?

可当陈金水走出办公室,把人民保卫组的意图告诉大家时,一种不祥的神情一下子僵在了这些货郎的脸上,他们一个个傻呆呆地注视着陈金水。

陈金水扫视了众人,低声用义乌话严厉地说:“那火就是我们扑灭的,谁也不许松口,谁若提鸡毛,陈家村就容不了他。”

众人用力点头,跟随着走进办公室。

这些年,在义乌这块黄土地丘陵上,跟全国一样,正在闹腾着一场“革命”。这实在是一场理解错误、执行更加错误的灾难。原本孝义当先、或农或商、或耕或读的土地上,时不时地刮起一阵阵灰色风暴。这风暴让人不能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出来,让人面对一些人和一些事,要瞒哄撒谎。可是在陈家村,陈金水认为:天下的事再大,也大不过老百姓不饿死!在吃得了大苦、保得了小命的敲糖人面前,那些教条高于一切的力量是微弱的。

一帮敲糖人拥进办公室,陈金水立即上前向革委会的人赔了笑脸:“领导,诸暨那场火怎么烧起来,我们哪里知道呢?我们都被绑在屋里呢,见着火了,就挣脱了绳子,拼着命去灭火了,见了公家的粮食,怎么能不去救呢?人家叩头作揖把我们谢了,再放了我们,就这样。”

谁知领导猛拍桌子:“别以为我好蒙!听说有两个孩子去找你们了,这绳子是挣断的还是割断的?真查出来这是什么性质?你们这是包庇!是犯罪!”

陈金水连忙拉住大光爹分辩:“他儿子跟我们关在一起,民兵亲自带进来的,诸暨人可以作证,我们怎么可能乱说乱动咧?”

另一领导朝陈金水冷哼:“你,一村之主,带着你们生产队的人出去干什么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是在和革委会对着干!”

陈金水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犟性子爆了起来:“我们敲糖换鸡毛,靠自己的双手,为的是多打粮食,贴补家用,从清朝、民国到人民政府,八辈子都过来了,怎么到今天就犯法了?”

“就是哩!我们犯了哪条子法?”村民们起哄。

领导大为光火:“怎么啦,胆子大着了?长见识了?你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咧,这账迟早得算。”

冷不防,他又瞪着陈金水:“另一个孩子呢?从那些小孩子手里换鞭炮的那个!”陈金水面不改色,汗水却从额头渗出。

“不讲出来一个也不许走!”

突然陈江河大喝一声:“别查了,火是我放鞭炮引燃的!”

陈金水如被雷击一般。回身望去,门被撞开,陈江河迈进屋来,平静的目光对着革委会几张惊讶的脸庞。

原来,陈大光和巧姑把陈江河藏在生产队一间不被人关注的破旧屋里后,陈江河的心儿一直被自责和不安揪着!由于自己的没深没浅,让德高望重的金水叔和那些叔伯大哥们担责任、遭责问,这是我陈江河的罪过。他在心里就恨恨地骂开了:“不就是从小孩手里换回了几个鞭炮吗?不就是随手往播音室里一扔吗?我没有故意去放火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怕个屁咧!”骂罢,不顾大光和巧姑的阻拦,直奔大队而去。

革委会的人一直闹腾了大半夜,还是得不到陈江河纵火的证据,他们想着这事儿明天还得赶早到诸暨好好查看。他们绑住了陈江河的双手,丢在了墙角,自个却趴在办公桌上,呼噜呼噜地做起了好梦。

这大半夜的,陈金水屋里屋外围满了乡亲,几个老人面面相觑。陈金水坐在中间抽着闷烟,巧姑在一旁抽泣。柱子急了:“怎么不拦着点呢?”陈金水说:“他是怕连累了大伙。这孩子主意多,胆子大着呢。”

有位老人叹着气,小声嘀咕:“鸡毛本来就是个捡来的孩子,不是咱村的人,随他得了。”

陈金水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双眼通红,猛地起身:“谁说的?大点声!不能让孩子一辈子毁在这件事上,就是抢,也要把他抢出来。大不了我去顶罪,带大伙敲糖换鸡毛的是我,放火逃走的也是我,二罪归一,我全认!”

不曾想,陈大光趁人不注意,早就偷偷翻墙溜进了大队办公室,见革委会的人睡得像死猪似的,陈江河被五花大绑蜷缩靠在屋子一角。他从窗外扔进了一颗石子,陈江河回应鸟叫。不一会陈大光探进头来,指了指屋里,陈江河默默点头。陈大光翻进屋,用力割断绳子。

屋里革委会的人起身,陈大光吓得忙扑倒在陈江河身后。陈江河攥紧绳头,面不改色地看着那人探头进来,又嘟囔着走回屋里。

陈江河听着动静慢慢站起,陈大光着急低声催促:“走啊!”

陈江河不走,他用力搬动猪肉,发出了声响,陈大光吓得伏在窗边。

陈江河把这扇肉交到陈大光手中,又去搬另一扇。

两个少年将一块块猪肉悄悄地挂到各家各户的门口。

陈金水家是回不去了。陈江河掏出张纸条,唰唰写了几句话,让陈大光交给陈金水。又跪倒朝陈金水家方向磕了磕头,起来紧紧地抱了下陈大光,急匆匆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天刚露出一丝亮光,陈金水翻身下床,他压根儿就未曾合眼,想着用什么法子把陈江河救出来。弯腰穿鞋间,他一眼看见门缝中的那张纸条,忙拿起观看,几十个端端正正的字,看得陈金水心上涌起一片凄凉:“金水叔,我不能连累大伙,当年我的命是你们救的,我一辈子也还不完。鸡毛会回来的!”

陈金水哽咽了:“这孩子,这孩子,你傻呀,叔已想好了法子救你呢……”陈金水将纸条握在手心,将披着的衣服狠狠一扔,拉开房门,朝院外奔去。

几乎是跨出院门的同时,吉普车也“嘎”的一声在院门口停了下来。革委会的人见陈江河这个纵火犯逃跑了,一早就来找陈金水了。其实,革委会一开始只不过想查引起火灾的真相,经过走访,他们发现了陈金水是个“老路头”,老是带人外出投机倒把,这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坏典型。革委会领导早就想弄几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好好治治,你陈金水不在村里抓革命、促生产,今儿个的事又是你挑的头,你撞在了人民政权的枪口上了,这是一带两便。

三人狠狠地把陈金水捆绑起来,架上了吉普车。陈妻、巧姑母女俩及赶来的乡亲簇拥上去,拦住吉普车,遭到厉声呵斥:“谁想造反呀!谁上前一步试试?我就一块带到牢里!”一双双悲愤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吉普车扬尘而去。

凌晨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在黄土丘陵上流过。陈江河撒开两腿尽捡山坡小路狂奔,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了一个小站的铁道。

陈江河干涸的嘴唇开裂,茫然望去不知方向。跌跌撞撞地沿着铁道前行,远方似乎没有尽头。一列火车从身后宛如一个黑点,悄然放大,轰鸣声、车轮压铁轨声渐渐逼近……

陈江河爬上了轰然进站的火车。边上一列火车呼啸而过,仿佛要撕裂沉寂的大地。

拥挤喧嚣的车厢里,有人在唱着激昂的革命歌曲。陈江河挤进喧嚣的车厢,避开戴着红袖套的列车员,钻进座位底下,趴在地板上。突然,一个窝头滚落到眼前,陈江河奋力向前爬去,几乎同一时间,他发现另一只手也伸向了窝头,两只手来回抢夺,互不相让。

陈江河见对面那人满脸灰土,与自个相仿的年岁,比自个瘦小的身材,决意让对方几分。他一手按住窝头,举起另一手作对半分的手势,不想手一松,那人抢过窝头就往后退。

不识好歹!陈江河恼火地加速往前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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