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赛阳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入夜,贝村路烧烤一条街上人声鼎沸,柱子叔等人正在街摊喝酒议论着陈江河。柱子叔手攥丹溪酒瓶倒满一杯:“当年要不是我,他陈江河能有今天?在袜厂我帮了他多大的忙?又帮他找到玉珠,他不要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一伙伴附和道:“真他妈的,害他的人,反倒好吃好喝供起来。对我们……东南亚遭灾跟他有什么关系,捐得比谁都多!”
“柱子叔, 我们越听越有气,他陈江河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柱子叔一拍桌子:“不许你这样说他!陈江河是你说的?”
“柱子叔。”此时,冷不防冒出了陈江河,他正站街对面招手,柱子叔等几个人便交换了眼神,众人装作没听见径自散了。
陈江河尴尬地独自站在街上。
陈江河回家经过国际商贸城一期时,看到商城里还闪着幽暗的亮光,大门半敞,不由得迈步往里走去。
身后有人叫了一声:“谁啊?站住!”
陈江河回头,手电筒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老大爷走近一看,见是陈江河,忙问:“陈老板深更半夜的,您这是?”
陈江河趔趄着一笑,说:“实在闷得慌,想来这里走走,可以吗?”
老大爷点点头。陈江河自嘲地往前走去,老大爷在身后平静地跟着。陈江河一面走着,一面像是在自语:“大爷,您是不是没见过像我这么魔障的人?大半夜不睡觉来商城……”
老大爷回答:“不稀奇,你是第二个夜里走商城的人。”
陈江河停住脚步,诧异地看着老大爷:“您是说还有第一个,谁?”
老大爷回道:“邱英杰,邱主任。”老大爷长叹一声:“那还是十年前的事,在篁园市场里,一天夜里他敲开门,跟你一样说想在里面走走。”
陈江河惊讶地问:“十年前?”
老大爷回忆:“是呀,十年前,就是广场烧假货前一个月。邱主任可是大好人,我们家租摊的时候,还是他亲自帮助办的手续。那么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陈江河鼻子一酸,问老大爷:“邱英杰那晚上跟您说了什么没?”
老大爷摇头:“没说,好像心里憋着什么事,他就这样一个人往前走,像你现在这样。”
老大爷打开灯,过道的灯齐刷刷地亮起,照亮了两旁的摊位。陈江河深吸口气,目光变得湿润。
身后老大爷喃喃地感慨道:“多少年了,年纪一大把了,买卖都让孩子们做去了,可我还是想看这个大门……邱主任是大好人,那天晚上也怪了。”
陈江河慢慢伸出手,抚摸着栅栏、墙壁,邱英杰的话在耳边回响:“将来这里要发生很多奇迹,江河,你跟你的孩子都会看到的。就算将来哥不陪着你走,你的列车也不要停下来,一站站地开过去,越远越好……”
邱英杰的手瞬间变成了陈江河的手,和缓地一寸一寸抚摸着每一个摊位,眼中闪烁着思索憧憬的光芒,陈江河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从商城回到家,陈江河对妻子说,他也要去趟马德里,见见费尔南德。骆玉珠用惊愕的眼神问:“你见他干什么?”
“这场价格战不想再打下去,得当面跟他谈谈。”
骆玉珠看了一眼丈夫,无声地叹息。
五
在杭州机场候机室,邱岩和王旭拉着旅行箱在一无人处坐下。邱岩飞马德里,王旭飞广西柳州,两人的飞机相差一个小时。
王旭神情抑郁,两只耳朵塞着耳机,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遵守所有规则,也小心翼翼,却比不上莱昂这个外国赌徒。
邱岩轻声解释,莱昂这次是背水一战,也关系到玉珠公司的未来。我会外语方便沟通,之前干爸又曾经安排我下分厂,帮大家调整了产品规格,没有比我去更合适的了。
王旭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邱岩咬着嘴唇强行拔下王旭的耳机。
邱岩知道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她对王旭说:“你呀,缺的是一个支点。”
“他不一样,棕红色头发,蓝眼睛,他有魅力,很成熟,懂得哄你开心……”王旭呆呆地转头看着邱岩。
邱岩认真地说:“你就是缺一个除了童年小木屋,能让自己思念牵挂、奋斗终身的人或地方,你必须想办法找到。”
王旭颤抖着嘴唇,说:“这个支点我已经找到了—就是你。”
邱岩摇摇头说:“你没听懂我的话,这个支点是个摩斯密码,破译的路途在万里之远,你根本还没找到。”
王旭仿佛听明白了什么,这时广播里传出“国际航班飞往马德里的乘客请于……”
王旭一把拉住邱岩的手,吩咐道:“照顾好自己。”邱岩看着王旭,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
“我们再一起听一回歌吧。”不由王旭分说,邱岩将拔下的耳机戴到自己耳中,还是那首有着淡淡的忧伤、熟悉的曲子《传奇的脚步》:
“深一脚,浅一脚,曾经的拨浪鼓,
走村穿巷,谁摇响谁的期盼?
金鹁鸪,银鹁鸪,
飞来飞去飞义乌……
风一程,雨一程,曾经的编织袋,
走南闯北,谁背负谁的艰难?”
王旭鼻子一酸,眼泪淌落。邱岩悄悄摘下耳机,起身拉起箱子,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邱岩的内心为什么会如此强大?王旭回忆起他们小时候的情景。
那一年,邱岩不想跟妈妈去美国。王旭就带邱岩去找童年的铁道工小木屋,天下着大雨,两人走散了,找到邱岩时,她已在昏天黑地里走了两个多小时了。当时王旭心如刀绞,很心疼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生。
在后来的岁月里,邱岩读美国名牌大学,游历全世界,在世界五百强实习。她长成了坚如磐石的性格。她曾经说过,要为完成父亲没有完成的事业、为梦想活着。
天上一片云,自在又潇洒。再见,我的女孩!
六
费尔南德从自己公馆走下楼梯,陈江河攥着一束鲜花等候在厅内。费尔南德吃惊地打量着陈江河,坦白说,他根本想不到陈董会亲自前来。
陈江河咧开嘴开着玩笑:“尊贵的费尔南德先生,两军交战还互派使者呢,到您这还能把我绑了?”
费尔南德眯起眼笑着看了一眼鲜花:“陈董,我很欣赏你的勇敢,可是,在战场上送花可是投降的举动。”
陈江河把花递给侍从,笑着介绍说:“在中国文化里,这叫作化干戈为玉帛。”
两人走到沙发前坐下,陈江河急切地告诉费尔南德,两虎相争,不死即伤,这场价格战我不想再打了。
费尔南德异样地笑笑,问陈江河:“卖中国货不打价格战还能打什么?”
陈江河皱眉:“玉珠公司发往欧洲的都是最好的产品,难道优质优价不是更有利吗?”
费尔南德眯起眼睛露出轻蔑:“我做了中国产品那么多年,说实话,如果客人不是缺钱的话,不会买你们的产品。中国产品的代名词是什么?廉价。如果中国产品想在价格战之外找到新的出路,那是死路一条。就拿五金来说,中国的能比得上德国货吗?”
费尔南德继续说道:“陈董,你知道莱昂。他再努力也是渔民的孩子,就算打赢我又怎样,我家族有几百年的经商历史。莱昂想一夜之间就变成贵族吗?不,顶多算个暴发户。你们也一样,从量变到质变,像蜗牛一样慢慢爬吧。”
陈江河定定地笑:“您认为我们的产品要想达到你们的标准,需要多长时间呢?”
费尔南德也笑起来,嘴里咕哝一句,翻译愣住,为难地看着陈江河。
陈江河说了句:“翻!”
翻译:“他问您,地球到火星需要多久?”
陈江河缓缓起身,转身大步走出,费尔南德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