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鲛记(上) 第十七章 足矣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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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禾往床上一坐,觉得自己出师不利。但通过这件事她也明白了,这个鲛人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能很快地洞察她的一举一动。这次还好没有露出马脚,不然之后的事办起来更加麻烦。
看来……不能用缓慢的方法自尽了。
纪云禾摸着下巴,愁得长叹一声。
她看向屋内的炭火,这拿炭烧屋子的方法怕是也不行。指不定火还没燃起来呢,大冰山就瞬间赶过来了……
不过……纪云禾看着屋内无声燃烧的炭火,倏尔想起了先前她被关在国师府地牢的时候,大国师曾给她看过的书。大国师喜欢的人曾经游历天下,写了数本游记,游记中,除了一些天文地理、山川湖泊的记载,还有一些闲散趣闻。
她隐约记得,其中有一章曾写过,北方某贵胄家中,曾用一种名叫“红罗炭”的木炭来取暖,此种木炭用名贵的硬木制成,灰白却不爆,可用时间也极长,且十分温暖。但贵胄家中幼子常常早夭,女眷寿命皆不长,男子也常患疾病,甚至在一天夜里,家主与夫人尽数丧命。而家主与夫人死亡之后,据说面色安详,犹似还在梦中,并无狰狞之相。当地的人认为是此宅风水不好,有妖怪作乱,家主与夫人皆被妖怪吸去了神魂。
但著书之人探究之后发现,是他们用的木炭和房屋不通风造成的惨案,著书人将其称为“炭毒”。
纪云禾之所以对这件事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她在看完文章之后还曾与大国师探讨过一番。
纪云禾说,世间很多人都将自己不理解的事归类为妖怪作乱,是以对妖怪心生嫌恶,难得还有一人愿意如此费力不讨好地去查明真相,写在书中,虽然这书最后没什么人看见……
大国师闻言只道:“她较真。”
当初纪云禾只感慨大国师是个深情的人,他喜欢的女子也甚是可惜。但如今纪云禾想起这段事,只觉欢欣鼓舞得想要跳起来。
她这屋里的窗户,她想开也没人愿意给她开,本就是常常关着。而她身体弱,大可称自己畏寒惧冷,让仆从多拿几盆炭火来,甚至可以点名要名贵的红罗炭,仆从就算觉得奇怪,也只会当她矫情。而长意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起疑心。
多烧几盆炭,憋个一整天,第二天悄无声息地去了,面色安详,犹似在梦中……也不会有人觉得她死得蹊跷,因为她本就体弱,众人只会觉得她是在梦中死去的。
这可谓是最妙的一个死法了。
纪云禾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欢欣雀跃。
她期待地往桌子边上一坐,等到仆从送了饭来,纪云禾叫住她没让她走,待得长意来了,她便跟长意说:“我这屋子太冷了,有了一盆炭火还是让我手脚冰凉,待会儿便多给我送几盆炭火来吧。”
长意没有疑心,淡淡地“嗯”了一声。
侍女领命,正要离去,纪云禾问道:“院里有红罗炭吗?我以前听说那种炭是最好的。”
侍女恭恭敬敬地回答:“有的。”
纪云禾点头:“多拿几盆过来吧,这天越来越冷了。”
侍女没有应是,直到长意点了头,她才恭敬地离开了。
纪云禾心满意足地捧起了碗,她看了一眼坐在桌子对面的长意,长意今天似乎事务繁忙,手里还拿着一封长长的文书在皱眉看着。
察觉到纪云禾的目光,长意目光离开文书,看向纪云禾。却见纪云禾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笑得温和且平静,长意本因文书而烦躁的情绪微微缓了缓,他眉头渐舒,将文书放下。
“有事?”他依旧冷冷地问着。
“没事。”纪云禾道,“只是觉得你如今越发有威严了,和以前相比,这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但凡纪云禾提到“以前”二字,长意心情便不会好。他冷哼一声,再次拿起了文书:“拜你所赐。”
纪云禾笑笑,乖乖地吃了一口饭,宛如在闲聊家常一般,道:“但你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甚至比以前更有成熟的味道了。”
长意目光聚焦的地方又从文书转到了纪云禾的脸上。
纪云禾今天非常乖巧,吃一口饭,吃一口菜,细嚼慢咽,半点不用人催。他心头有些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是如何奇怪。
直到纪云禾将碗中的米饭和菜都吃完,长意也合上了文书。他起身要走,往常这时候,纪云禾都是催着他离开的。他的目光对她来说像是监视。长意心里明明白白的。
但今天,纪云禾忽然开了口:“长意。”她留住了他的脚步。
长意转头,但见纪云禾眉眼弯弯,笑容让她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了几分,恍惚间,长意好似又一次看到了十方阵中,深渊水潭边上,那个拉着他的手笑着跃入黑暗的女子,她是那么坚忍美好,充满诱惑。
同样的笑容,同样让人猜不透她笑容背后的心绪。
“长意,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也最好的人……”
她的话,让长意袖中的手攥紧了文书。
她接着道:“也是最温柔、最善良的人。六年前,如果不是那般场景,我或许会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她故作轻松,笑了笑,“或许还会想和你做你们鲛人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双人。”
长意看着她,并不避讳她的眼神,四目相接,谈不上缠绵,也说不上厮杀,这瞬间的静默宛如深海暗流,将他们两人的情绪都吞噬带走,流向无尽的深渊。
烛光斑驳间,长意竟依稀觉得纪云禾眸中似有泪光。一眨眼,她的黑瞳却又清晰可见。
长意沉默了片刻,打量她:“事到如今,再说此话,你又有何图?”语调坚硬,犹似磐石。
“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好,我知道了。”
再无纠结,长意转身离去。房中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纪云禾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着两三侍女将她要的红罗炭送上来。
她坐了很久,直到侍女来了将炭放下,又收拾一番,问她:“姑娘,炭火够了吗?”
纪云禾看着屋子里的炭盆,嫣红的炭火迷人得像少女的脸颊,此时仍是寒冬,而纪云禾却仿佛来到了三月春花渐开的花海。
春风一拂,携着春花与暖阳,酥了眉眼脸颊,便令这寒冰般坚硬的脊梁骨也化了水,柔软了下来。
纪云禾看着这嫣红,倏尔笑出了声来。
够了够了,想说的话也都说出口了。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