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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书,你给我找一本瞧瞧?你爸好歹还是当局长的,你们家带字的印刷品都算上,恐怕超不过10本,还得算上毛主席语录和《毛泽东选集》的4本,再加上户口本和副食本,除去这些,你们家还剩几本书?”

袁军不服气地说:“你也太挤对哥们儿了,我们家没书就对啦,现在是什么时代?知识越多越反动,越没文化越革命。郑桐他爸还是大学毕业呢,运动一来,第一个挨斗的就是他爸。”

郑桐不爱听了,他随时都忘不了讥讽袁军和他那个大老粗的父亲,马上回嘴道:“我想起来了,袁军他爸特没劲,我爸挨斗时就他爸蹦得欢,腆着肚子在台上摆出一副老干部的架势,一讲话就哼啊哈的,让我爸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当时还真把我给唬住了,心说,还是延安来的老干部有水平,话还没说呢,架势就出来了。没过两天,我从机关门口路过,看见造反派押着一队‘牛鬼蛇神’去干活。‘牛鬼蛇神’们排着队,扛着扫帚,嘴里还唱着《牛鬼蛇神之歌》,领唱的那位声音特洪亮,‘我是牛鬼蛇神,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有罪……’哥们儿一听有点儿不对,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再一瞧,哎呦喂!是袁军他爸。”

钟跃民等人大笑起来,袁军翻了脸:“郑桐,你丫挤对谁呢?有种咱们一对一单练。”

郑桐也不示弱:“你唬谁呢?单练你未必是对手,不服咱试试……”

袁军冲进厨房抄出菜刀,郑桐抄起一把椅子要砸袁军,同伴们一拥而上抱住两人。

袁军挣扎着:“你们谁也别管,谁管我跟谁急。”

客厅里大乱。

钟跃民大叫:“哥儿几个,要单练出去练去,这他妈是我家……”

周晓白和罗芸敲响钟跃民家的门时,客厅里正乱成一团,袁军举着菜刀要砍郑桐,谁劝也不听,郑桐也举着椅子不松手,随时准备自卫。钟跃民见劝说无效,勃然大怒,于是冲进厨房抄出根擀面杖,声称要把这两个人来疯的家伙打出去。

周晓白是第一次来钟跃民家。第一次和男孩子打交道,她心里很有些惶惶然的感觉,那天在冰场上她想阻止钟跃民去打架,便扔下一句话,你要是非去以后就别理我。她本以为钟跃民会就范,谁知钟跃民连理也不理,扭头就走了。倒是周晓白发了半天愣,她奇怪,这家伙怎么敢把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她心里气得要命,决定以后决不再理他,谁知一会儿钟跃民又回来了,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对周晓白说:“那本书你什么时候给我?”

周晓白不由自主地回答:“明天。”说完以后她更生气了,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回家以后周晓白还在奇怪,钟跃民这浑蛋用了什么法术使她像中了邪似的?

钟跃民的确老谋深算,周晓白把书借给了他,算是上了他的套,想不理他都不行了。昨天周晓白给钟跃民打电话要他还书,钟跃民竟颐指气使地让她来取,好像是周晓白求他似的,气得她差点儿摔了电话。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钟跃民这个浑蛋好像漫不经心地就把事情的性质给变了,明明是他求别人的事,结果倒成了别人上赶着来找他。

周晓白和罗芸的到来,使客厅里的气氛缓和下来,刚才还要动刀子玩命的决斗双方也没了脾气,好在袁军和郑桐经常发生这类冲突,他们已经习惯了,不到5分钟他们就从敌人又变成了哥们儿。

钟跃民找出一些唱片,挑出一张柴可夫斯基钢琴曲《六月·船歌》的密纹唱片放在电唱机上。袁军发财后曾买过一箱红葡萄酒,一直放在钟跃民家,于是也被找出来启瓶,倒进一个个高脚杯,钟跃民殷勤地把酒杯递给两个姑娘。周晓白接过高脚杯瞪了钟跃民一眼,心中那股怨气在慢慢消退。她突然又觉得这家伙还不招人讨厌。谁知刚消了气,钟跃民又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约翰·施特劳斯有首圆舞曲,叫《美酒、女人与歌》,咱今天可都全了。”

周晓白一听又翻了脸,她把酒杯一放:“钟跃民,你这狗嘴里就说不出好话,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钟跃民自知失言:“哎哟,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走嘴了,欠抽,久抽。”

袁军说:“晓白,抽这孙子。”

罗芸笑道:“我发现钟跃民的嘴是挺欠的,抽他一顿一点儿也不为过。”

《六月·船歌》的旋律从音箱中传出,轻柔地弥散在空气中,周晓白很快就沉浸在优美的音乐中。

她很久没听过这么美的音乐了。她的母亲是个古典音乐爱好者,家里也收藏了很多唱片,都是精品,周晓白记得光是《天鹅湖》的全剧音乐就有4种不同的版本,而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则有卡拉扬指挥的柏林爱乐交响乐团演奏的精品版、哈恰图良指挥的莫斯科国立交响乐团的版本。她小时候,母亲常常放各种古典音乐给她听,母亲的一句话她永远也忘不了:音乐和诗歌是从高尚的心灵深处自然流淌出来的。那时周晓白的功课很紧,很少有时间仔细欣赏音乐,也弄不懂那些音乐大师生活的时代背景,但她能够感觉到古典音乐的美妙。每当母亲放肖邦的夜曲时,她都能感到一种温馨的宁静,犹如置身于温暖的海洋中。母亲告诉她:“这是用音符组成的诗,要欣赏肖邦的音乐,就必须具备诗人的情怀。”周晓白当中将的父亲却不大喜欢这些音乐,将其一概斥之为靡靡之音。他早就看这些唱片不顺眼,1966年“破四旧”一开始,老头儿就命令警卫员把唱片全砸了,连一张都没剩下。晓白的母亲回家后痛哭了一场,迫于当时的形势,母亲也没敢和父亲大吵大闹。因为整个社会已经陷入一片红色恐怖之中,别说砸几张唱片,连火葬场的死人都烧不过来。母亲沉默了。从此周晓白再也没听过古典音乐。

钟跃民见周晓白目光迷离,神情忧郁,似乎还没从音乐中醒过来,便问她:“晓白,你发什么愣呀?”

周晓白像是突然被惊醒:“哦,这音乐真美,我一进去就出不来了,真的,很久没听过这么美的音乐了。”

“你喜欢古典音乐?”

“喜欢,我家以前也有很多唱片,可惜‘破四旧’时全被我爸砸了。”

“你爸真他妈有病。”

周晓白发火了:“你爸才有病呢。我警告你,以后和我说话少带脏字。”

钟跃民连忙道歉:“得,得,是我爸有病,行了吧?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呀?真没劲。”

周晓白余怒未消:“你们这些人,嘴怎么这样脏?张嘴就是脏话,还特别爱拿别人的父母开心,难怪别人说你们是流氓,我看一点儿都没冤枉你们。”

郑桐显然不爱听了:“晓白,听你这意思,好像把我们都捎上了,是钟跃民这孙子……”

“你看,说着说着脏话又来了吧,我冤枉你们了吗?”

“哎哟,这也叫脏话?今天你在这儿,我们已经很文明了,尤其是钟跃民,说话显得特别文雅,他平常可不是这样的。”

钟跃民一拍郑桐的脑袋:“你丫又找抽呢,是不是?”

郑桐扶了扶眼镜:“你听听,露馅了吧?他一见了女同学就装出一副酷爱艺术的样子,其实,流氓就是流氓,别装孙子。我和袁军就这点好,不懂就是不懂,从不装孙子。”

周晓白不屑地哼了一声:“要是这么说,你们还是挺坦率的,首先承认自己是流氓,另外也承认自己不懂艺术,这就不错了,比某些不懂装懂的人要强。”

钟跃民看看周晓白:“我好像听出点儿含沙射影的意思。”

周晓白笑着说:“又不是说你,多什么心呀?”

钟跃民作痛苦状:“看来我有必要申明一下,郑桐承认自己是流氓,这的确很坦率,从他的一贯表现来看,称之为流氓也不为过。但他把我也算入流氓的圈子就显然是诽谤了,其实我是个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的人,我渴望遇到一个知音,一个和我一样热爱艺术的人。不幸的是,知音难觅,抬眼望去,身边净是郑桐、袁军之类的小人,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

袁军不干了:“跃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看出来了,你不就是要找个知音吗,最好还是个女的,这我们理解,可你也犯不上为了找知音就拿我们垫背,这叫重色轻友。”

郑桐大度地说:“没关系,袁军,咱们就受点儿委屈,只要跃民能找到知音,就是把咱们骂成王八蛋,咱们也认了,这叫忍辱负重,谁让他是咱们哥们儿呢。”

周晓白笑着说:“你不是热爱艺术吗?我们也不太难为你,你给我们讲讲你听这首曲子的感受就行了。”她要考考钟跃民,看看他是真的喜欢音乐,还是装腔作势。

钟跃民推辞道:“真想请我当老师?算了吧,好为人师可不是什么好品质,一个正派人应当谦虚。”

“是呀,咱们也够难为他的,这张唱片可能是‘破四旧’抄家时被扔在大街上,让钟跃民捡回来的,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对他来讲,的确深了些。跃民,你不要紧张,我们逗你玩呢。”周晓白用了激将法。

话说到这儿,钟跃民就不能不接招了:“既然周晓白硬是不许我谦虚,那我只好给你上一课啦。郑桐,把唱片再放一遍。”

《六月·船歌》的旋律再次响起,钟跃民作深呼吸,眼睛半合,把嗓子的音域调整到低沉的中音区:“先生们,女士们,意大利斯卡拉歌剧院的主要赞助人、指挥大师卡拉扬的恩师和引路人,著名的音乐评论家钟跃民先生特地从意大利的米兰不远万里赶到中国,临时担任音乐扫盲班教授,钟跃民先生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早在20世纪30年代……”

袁军不耐烦了:“你丫怎么这么贫呀,还他妈意大利呢,你撑死了也就是从非洲逃荒过来的……”

周晓白笑道:“袁军,你别捣乱,让他讲。”

钟跃民丝毫不受影响,他的情绪已经进入了一种氛围:“好的音乐都会在人的头脑中形成画面,我看见的画面是这样的,先是俄罗斯风光的大背景,然后是辽阔无垠的草原、绮丽的外高加索风光、波涛汹涌的伏尔加河、圆顶的东正教堂。我似乎听到熟悉的俄罗斯民歌……这歌声忧郁而深邃,让人心里酸酸的,忍不住要流泪……”

周晓白愣了,她没想到钟跃民的语言如此具有感染力,寥寥几句话,竟勾勒出俄罗斯深邃而广袤的大背景,此人真不可小视。

音乐声在回荡,钟跃民富于诗意的语言几乎感染了所有的人,大家似乎都进入了他的语言所描绘出的画面和意境中。

周晓白用手支住下巴,静静地望着钟跃民,她的眼睛明亮,目光清澈如水。

“一个幽静的湖泊,岸边是茂密的白桦林,深秋的白桦林色彩斑斓,秋风轻轻掠过,白桦林飒飒作响……我们的小船静静地划动,桨声轻柔,水波荡漾,林中的夜莺在婉转歌唱……此时,你的心里没有悲伤,也没有欢乐,只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惆怅……你的眼眶里贮满了泪水,但它不会滚落下来,泪水会渐渐被眼球所吸收,会自己干涸……在如此的氛围下,你的心中只有感动,只有柔情,还有一种深深的眷恋。小船渐渐远去,桨声在消逝,涟漪在水面上消失,带走了感动,带走了柔情……还剩下什么呢?只剩下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惆怅在心中久久徘徊……”

大家都听呆了,周晓白的眼角竟溢出了泪水,想不到钟跃民对音乐竟有如此深刻的理解。她悄悄擦去眼泪,凝视着钟跃民,目光中有一种柔柔的光泽。

袁军鼓掌:“不错,不错,大家怎么都不说话?给跃民捧捧场,真没想到,一起混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他长了一身艺术细胞,一首曲子能听出这么多话来。”

郑桐附和道:“我好像听出点儿意思来,跃民的口才不错,很形象,罗芸,你说呢?”

罗芸点点头:“真是挺感动人的,美极了。跃民呀,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就会打架呢,想不到你还这么浪漫,真是难得。晓白,你怎么不评论评论?”

周晓白勉强笑笑:“浪漫?是很浪漫。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钟跃民时的样子,他打架打得满脸是血,简直吓死我了。刚才听音乐时,我怎么也不能把鲜血和浪漫统一到一个人身上,总觉得哪儿不对。”

钟跃民作沉思状:“鲜血,浪漫?很有意思,这就叫血色浪漫。”

周晓白深深地看了钟跃民一眼:“血色浪漫?说得好,很像咱们所处的这个时代。跃民,我没想到你还有诗人的气质。”

袁军夸张地张大了嘴:“诗人?我说周晓白,别捧啦,再捧就有点儿肉麻了,你不觉得太抬举他了?他是诗人,世上有天天带着菜刀出门的诗人吗?”

钟跃民一抬手:“去你妈的,你丫找抽呢?”

“听听,终于露出狰狞面目了吧,这就是诗人?”袁军叹道。

周晓白嗔怒道:“跃民,你怎么又骂人?一点儿也不禁夸。”

“骂他,我还要抽他呢,这孙子嘴欠……”钟跃民扑向袁军,两人笑骂着滚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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