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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俞把父亲最后这句发给施源。又问他:“在干吗?”他说:“看书。”她问他:“看什么书?”自觉有些刨根究底。他拍了照片发给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这么高大上?”她调侃自己:“现在只看网文了。”他道:“其实在看《故事会》,不好意思发给你。”两人玩笑几句。顾清俞其实是想问他,东西整理得怎么样了,下周搬过来,这边还需要置办些什么,等等。话题完全接不上。正要作罢,他忽地发过来:
“我爸妈问你哪天有空,来家里吃饭。”
她一喜,舒了口气。发消息便是这点好。写字到底比说话笃定些,慢了几拍,措辞便不容易出错。也看不见表情。四平八稳地,“——好啊,我这一阵都有空。”
过了片刻,他问她:“你在干吗?”她回答:“喝茶。”他道:“这么晚喝茶,不怕睡不着吗?”她看一眼对面沙发上的展翔,回过去:“还要工作一会儿。”
“是提到我了吗?”展翔瞥见她的表情,神情一振。来了劲。
“是啊,”她放下手机,走近了坐下,“我跟他说,一个十三点半夜里冲过来说要跟我聊天。我让他准备好,十分钟后没消息,就直接报警。”
“而且还喝了点小酒。”他故意吓她。
“说吧,什么事?”她朝他看,“给你五分钟时间,如果是废话,就直接出去。”
“不是十分钟吗?”他笑了笑,摘下表放在桌上,“也好,五分钟就五分钟。”他径直看着她,面带微笑,却不发一言。又问她讨茶喝,“这茶叶是上次法国带回来的吗?味道不错。有水果香,我喜欢。”她不语,随即站起来,呼出一口气,“OK,是我上当了,你说你有要紧事,我才放你进来的。”打开门,做个送客的手势,“——出去。”
“其实是想郑重地对你说一声,新婚快乐。”
他离开后,她在茶几下发现这张卡片,字迹端正得像个小学生。旁边是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南极航海图,标明了他去南极旅行的线路,还有船长和探险队长的签名,以及各种花花绿绿的手绘。他说是返程途中拍卖会上拍得的,“2008.79美金。这个数字对我来说,有特别意义。”她想起来,这是初遇他的日子。2008年7月9日。
“谢谢。”临睡前,她给他发去消息。原来认识他已经整整十年了。也是,只有老朋友,才会随便到毫不留情地逐客,而不必担心他生气。他的笑容,像航海图上那只手绘的企鹅,透着憨态可掬。又或许,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是这样的表情。连出门时手差点被夹,他也只是“哎哟”一声,甩了两下,半是委屈半是发嗲地:“亲!你这样不大礼貌哦。”
“两千多美金拍这么一张纸。你果然是暴发户。”她道。
他发来一个大大的贼忒兮兮的笑脸,“那也要看对谁。”
这样的夜里,顾清俞忽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尘埃落定的踏实,还夹杂着一丝慌乱。像牛排上涂芥末酱,沉稳的口感添些刺激,吊鲜,也是另一种平衡。接下去的日子,有底,也没底。她想起李安妮几天前得知她婚讯时说的一句话,“只有结婚了,你才会重新审视周围的人。你以为你很熟悉的人和事,在这一刻将重新洗牌。你会变得更成熟。”这祝福词显得过于深沉,以至于顾清俞隔着电话沉默了好一阵,反问:“你看好这段婚姻吗?”仿佛这样的问题才配得上她那高深莫测的贺词。她回答:“当然。”又加上一句,“我对你有信心,你会幸福的。”两人在那一刻都有些唏嘘。顾清俞问她:“你呢,现在幸福吗?”她道:“非常幸福。”电话里传来她法国老公的说话声。李安妮告诉顾清俞:“Frank让我转达对你的祝福。他说,你是他见过最有气质的中国女人。除了我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