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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冲一把拉开了行政套房的大门,走廊里明亮的灯光潮水一样轰然涌入,勾勒出他颀长挺拔的背影。从这黑暗的套房里走出去,外面尽管是夜晚,却四处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还有许多人在急切期待这扇门打开。
门外等待着的,不仅有满脸泪痕的小小、牵挂父亲安危的路芒、路志钧战战兢兢的秘书、七嘴八舌的酒店保安、满头冷汗的酒店经理……还有四名面色凝重神色紧张的警察。一见门打开,他们就各自去腰间摸武器,一边厉声喝斥道:“不许动!”路芒厉声喝问:“我爸爸呢?”
段冲冷冷笑了笑,小小就已经纵身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用身体遮挡住警察的视线,把段冲流血的右手紧紧地藏在自己环绕起来的胳膊里。段冲不知道小小想干什么,无论怎样,他现在是在警察的围绕逼视之下,他是绑架嫌犯的身份,她任何表示亲密的举动,毫无疑问会给她带来诸多麻烦。段冲想挥手挣脱开她,小小纤细瘦弱的臂膀却仿佛铁铸一般紧紧箍着,一点儿都不肯松懈。段冲低垂下头去,看见小小正朝他仰起的脸儿。雨后梨花般红红白白的面庞上,一双清澈漆黑的眼眸苦苦凝视他,燃烧着一种段冲从未见过的坚定光芒。那种神气,又是扑簌簌在颤抖摇晃,又是义无反顾全身扑入的。
路芒和警察都同时喊叫起来:“小小!快过来!”“小姑娘你快让开!这人十分危险!”一名警官朝段冲亮出了警员证,眯眼道:“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另两名警员就朝房间里冲去要找路志钧。
路志钧却已经出现在段冲身后,把自己流血的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扶着门框,淡淡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里?还有警察?……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我同老朋友的儿子聊聊往事,你们大惊小怪干什么?”
“爸?!……”路芒不解地喊道,“报假警可是触犯宪法的……你干吗……”
四名警察一时都愣住了,紧皱眉头,视线在段冲、路志钧、路芒几人脸上转来转去。
路志钧哈哈笑了笑,对警察说:“几位真对不起啊,我们在房间里聊天聊得太开心,几重门都关上了,还开着音乐,没听见我儿子和秘书敲门,害得他们担心一场,误会误会,并不是报假警,他们只是有点儿紧张……”
“……那怎么有人说被打晕了?”
路志钧朝秘书看了一眼,越发笑得开心,“哈哈,小卓你去餐厅订一桌宵夜,我换一下衣服就来同几位长官坐坐聊聊,这件事情说起来就比较有意思了哈哈……”他轻轻拍了拍段冲的肩,“你不是还有事儿么?快点儿先走吧。”
路芒气恼地喊了一声:“爸!”他已经看见父亲插着左手的裤袋边缘有一点点儿深色的渍迹渗透出来。
小小虽然不明所以,但却感激地朝路志钧看了看,拖着段冲的手臂小声说:“走,我们先走。”
警察待要拦住盘问,却被路志钧缠住。
段冲扭头,深深地凝望了路志钧一眼,怨恨、敌意、愧疚、谅解、互敬、冷漠、犹豫、倔犟……种种繁复的情绪在这一眼对视里纠缠交战了顷刻,段冲咬住自己下唇,同小小一起并肩穿越走廊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路芒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他看见小小用尽全力挺起肩膀支撑着段冲渐行渐远。她的手和他的手,像生长在一起的两棵树枝一样毫无缝隙地缠绕。他很想世界上能有那样一把利刃,有足够强悍的力量把他和她劈开,然而不可能有……他绝望地想,即使劈开了又怎样?她还是会伸出手去,哪怕明知道自己被欺骗,被利用,也依然飞蛾扑火般、中了魔咒般去搀扶住他的臂膀……为什么世界上竟会有这么愚蠢的女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而且自己也竟然愚蠢到除了她以外,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别的女孩!
“不要回头,不要再回头。我们走。不停地走……”
小小几乎像是在念咒语一般低声耳语,以强大到令人惊叹的毅力和气力半拖半架着段冲搭乘电梯长驱直下,一路穿越酒店大堂,无比镇静地吩咐门童叫来一辆出租车,坐进去的那一刻甚至还对门童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只有段冲知道这女孩骨骼深处在高频震颤,她半边身子是冰雪般寒冷,半边身子又像着了火一般炽热,就像一片随时都可能会分崩离析的脆弱蝴蝶……但她那燃烧般的黑瞳、明明瘦弱却又坚强无比的肩膀给了他很大支撑,让他能够顽强挺立并行走。
段冲整个人都斜倒在出租车后座上,把头搁放在开启的车窗边,如痴如醉。让清凉的晚风,让那些斑斓光影飞鸟翅膀一样轻抚着他紧闭的眼帘和眉梢横掠过去。大片灿烂的星空隐没在城市上空,只有一轮圆月镶嵌在蓝丝绒般夜幕中散发柔和光芒。他身边的小小正默不做声、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右手掌来看了看,随后埋头去机车包里拼命翻找,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找什么,却能感觉她焦急得满头冒冷汗。段冲虽然空虚、乏力至极,却忍不住牵动嘴角笑了笑。小小终于从包的深处抽出一盒创可贴和一条小丝巾来,掰开段冲的手掌,在颠簸的车厢里替他贴上创可贴,又紧紧用丝巾缠裹起来。
“伤口挺深的,我怕太久血不凝结……我们去医院,如果有必要还要缝个针什么的。”
“不……不想去……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好么?我想稍微待一会儿……”
小小扭头看了看窗外,原来已经到了璞江边的长滩区。此时夜阑人静,无论是街对面有着百年历史的森严的万国建筑,还是江对岸高耸入云的各个建筑都关闭了绚丽的外墙面景观灯,只有一些平淡青白的灯光和红色高空警示灯勾勒出它们巍峨的外形。绵延微烁的灯火模糊了地平线,江海汇聚全然混为一体,只有平静而持久的风吹拂在江面上,绣出织锦般细密的粼粼波光。
段冲下了车,踉踉跄跄一路狂奔直扑向堤边那一圈绵延数公里长的新修建的围栏。小小惊恐地一边尖利呼叫他的名字,一边竭尽全力地追随他的脚步。宽阔的堤边观景平台上空旷无人。段冲一直奔跑到围栏边,小小差点儿以为他要跳江,却见他猛然朝着江水,朝着东方跪了下来。
段冲只觉得满腔郁结,悲愤无比地仰天呼喊:“爸——对不起!爸!——妈!”
小小放下心来,放缓了脚步,忧郁地凝望段冲跪着的背影,慢慢走去,中途又停下脚步,就站在远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