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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里没有人。只有几盏小小的射灯和仿蜡烛造型的吊灯微微照亮高达十多米的漂亮穹顶。
一排排黝黑高靠背木质坐席仿佛肃然起敬的沉默观众,数百年如一日地仰望拜诘着圣坛前方怀抱着幼年基督的圣母玛丽亚。基督教禁止偶像崇拜,通常都以十字架作为受崇敬仰拜的神物,天主教却赞成立像,也比基督教更加推崇圣母礼赞,认为玛丽亚是沟通身怀原罪之人和神之子嗣基督的中间人,慈爱的她既是圣子之母,也是所有信徒的保人。
小小走到第一排坐席,慢慢跪拜在柔软的皮质跪垫上。
矗立在圣坛之巅的圣母怀抱着尚为婴孩的耶稣,眉目慈和地俯瞰全堂,即使在幽暗无人的寂静里,她作为神子之母的光辉也依然夺目可见。是因为她是耶稣之母,才有如此耀眼的荣光?还是所有诞生下新生命的母亲,都有如此不可剥夺、不可侵犯的仁爱之美?
小小以麻木僵硬的手指再一次从羽绒服衣袋里掏出那张化验单,在阴影里以指尖轻轻触摸那薄薄纸张上的字迹,仿佛它们是凹凸可读的。“滕小小”“阳性”。
孩子。肚子里有着段冲的孩子。但段冲消失了。他成了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是带着他一起去死?还是去堕胎,然后独自一个人孤独羞耻地活下去?毁灭一个无辜新生命,让自己这样肮脏不洁的罪人继续存活下去吗?一直苟延残喘到世界终结的那一天?
也想……生下来……那既是爱,却又是恨。不可见那孩子的脸。即使他现在尚未成形。
如果堕胎,便像是谋杀亲生骨肉,双手沾满鲜血,灵魂充斥罪孽。会天天午夜梦回,听见孩子的哭喊。
可以吗?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接连失去两个同自己血脉最紧密相连的人?母亲和孩子……这样的女孩还能够活得下去吗?还能够堂而皇之地去工作、赚钱、吃饭、睡觉、休闲吗?那简直荒谬至极。
这个孩子……这团血肉……融合了自己和段冲的血肉……小小痛苦地闭上眼,把手掌安放在小腹上。仿佛是回应她内心的悲恸挣扎般,左侧小腹也阵阵疼痛起来。是孩子在抗议吗?他想告诉母亲他的存在,他并不想死吧。可这样一个世界,只有这样一个母亲,也许从未出生比迷茫困惑地活下去更好。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小小一开始置之不理。但铃声不屈不挠地持续鸣动。
接起电话,传来路芒焦急的声音:“小小!你在哪里?”
“……我……”
“我刚去你家了,在门口碰见了叶子悬,现在正在一起。都很惊讶你母亲葬礼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小小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你还在医院吗?手续早该办完了吧?你就待在那里不要动,我们过来接你!”此时讲电话的是叶子悬,似乎是抢了路芒的手机过去后用吼的。
小小脸上落寞哀伤的苦笑他们看不见。现在谁都不想见呢。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只想一个人静静去彻悟到底该怎么做,或者,静静地死去。小小轻轻地挂断了电话,按下了关机键。再没有人可以找到她了。
左侧小腹痛得越来越厉害了。简直痛如刀绞。浑身冒出冷汗的小小内心惊觉有些不对劲。她爬起身平躺到靠背长椅上,动作艰难地伸手进牛仔裤里,触摸到自己两腿间有少量温暖潮湿的黏液,抽回手,就着微弱灯光在眼前细看时,赫然发现是鲜红的血。
难道是……流产?连孩子都不要和我在一起了,她察觉到母亲要抛弃他了,所以选择决然离开?
小小内心充满深度自虐的痛快。肚子越是绞痛,心头越是畅快。这就是你对我的惩戒?这就是我活该遭受的刑罚。痛得已经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了。眼前一片模糊漆黑,再看不见圣母安静祥和的脸孔了。
不,不想死在这里。想和孩子一起活下去。小小惊恐地想着,佝偻着脊背去裤子口袋里掏手机。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从椅子上滚落下去,重重摔在坚硬的砖石地板上,脑袋正磕在椅脚边,瞬间昏迷过去。
“医生!医生!小小她情况怎么样?!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路芒和叶子悬的面容声音都焦急到扭曲变了形,一边随着推送小小的滚轮床火急火燎地朝手术室奔跑,一边嘶声力竭地追问医生和护士。
“你们哪位是家属?谁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过来跟我签字确认手术……”
路芒和叶子悬两人对视一眼,惊异又尴尬,眼神一经交流,就都知道不是对方。但此情此景容不得犹豫,必须有人承担责任,随即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地喊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