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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回屋去了。王大兰也回屋去了。众人又返回李素云家,重新坐下来,一个个怅怅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周世中,这会儿说话了。他说:“大家都说了,我也说两句。我看这个事,咱们得管。老班的事,就是大家的事。不是管不管的问题,是怎么管,咱们得有个万全之策。目的只有一个,是把该分给老班的房子给争回来。然后才是其他……”
这么一说,老班眼亮了,众人的眼也都亮了。
王大兰回到屋里,看了看儿子,仍是很严厉地说:“把裤子扒下来!”
小振明怯怯地望着妈妈,哭着说:“妈,你别打我了,我改,我下回一定考100分……”
王大兰心一软,低声说:“妈不是打你。把裤子扒下来,让妈看看……”说着,王大兰俯下身去,把儿子的裤子扒下来,心疼地看着,见儿子屁股上一片红肿。她的眼湿了,问:“疼不疼?”
小振明抽泣了两声,没有吭声……
王大兰流着泪说:“都是妈不好,妈不该打你……”说着,竟扬起手,“啪啪”地扇起自己的脸来!一边打一边哭着说:“孩子,都是你爸妈没本事呀!房子小,孩子连个学习的地方都没有。要怪,就怪你爸妈吧……”
小振明忙抓住妈妈的手,哭着说:“妈,你别打了,别打了,我下回一定考全校第一……”
王大兰抱住孩子说:“好孩子!”
星期天的傍晚,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电线杆旁,早已做好准备的工人们陆陆续续到齐了……
周世中看看众人,说:“齐了吧?咱们到时候,看情况行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一个目的……”
李素云犹犹豫豫地说:“我就不去了吧?我跟着,不大合适……”
周世中说:“去吧。有个女同志跟着,好说话……”
于是,众人骑上车子,朝着那栋公寓楼走去。到了地方,临上楼的时候,小田提醒说:“三楼,别弄错了,是三楼右首……”
他们六个人往楼上走去。刚走了两三级台阶,班永顺心慌起来,说:“我这腿、这腿,怎么发软呢?”
梁全山说:“这人,到地方了,又屙稀屎了!”
周世中扭头看了看他,说:“要不,老班,你在下边等着吧。”
班永顺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腿,就是这腿……那,就,我一个儿?”
周世中说:“让小田在下边陪着你。小田,你也留下吧,咱又不是去跟人打架……”
小田说:“好,好。我陪班师傅。你们去吧。梁师傅知道地方。”
四个人来到三楼,喘了口气。梁全山说:“就是这儿。敲吧!”说着,就要上前敲门。
周世中拦住他说:“你别敲,让素云敲。”
李素云看了看他们,迟疑了一下,上前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门开了。那个名叫冯茜,穿戴十分讲究,很有些傲气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处。她仅是略微怔了一下,问:“你们找谁?”
李素云想说,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说:“我们……”
周世中接着说:“我们是柴油机厂的工人……”
冯茜疑惑地“噢”了一声,却仍是很大方、很镇静地问:“找我?”
周世中点了点头。
冯茜双手抱膀,眼里出现了一丝警觉,问:“有事吗?”
周世中说:“我们想跟你谈谈……”
冯茜眼里渐渐出现了敌意,冷冷地说:“谈什么?我并不认识你们……”
周世中仍然说:“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谈谈?”
冯茜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望着这些不速之客……
周世中指指白占元,郑重地说:“这是我们厂的老工人,三十年的劳动模范。(接着,他又指指李素云)这是我们厂的工会委员,车间质量检验员。(而后,他又指指梁全山)这位是转业军人,也是厂里的生产骨干。至于我,是二车间的车工班班长,我叫周世中。我们几个人来,是想代表全厂职工跟你谈谈……”
冯茜眼睛里仍存有敌意。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大大方方地把门打开,说:“那就请吧……”说着,身子一扭,头前走进去了。
几个人进得门来,愣愣地站在那儿。冯茜一指沙发,淡淡说:“坐吧,随便坐吧!”
几个人互相看看,依次坐了下来。接着是一片沉默。梁全山忍不住了,首先发问说:“请问,怎么称呼?”
冯茜看了看他,用半嘲弄的口气说:“有这个必要吗?你们不是想谈吗?说吧。”
梁全山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刚想发作,李素云赶忙扯扯他的衣裳角,梁全山不再吭了。
周世中说:“同志,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就姑且称你为同志吧。我们这次来,是有点突然了。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原谅。我们知道,你跟我们厂长很熟……”
冯茜马上反问道:“熟又怎么样?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周世中并不理会她的语气,接着说:“熟,说明你了解他的情况。可有些情况,你还不一定了解……你听我说。在赵云峰厂长没来之前,我们厂已先后换过四任厂长,四任厂长都没能把厂搞好。自从赵厂长来了以后,我们厂里的情况才有了好转。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的厂长是个好厂长,他才来了四年,四年就把厂里的局面打开了。现在厂里的效益很好,奖金也不少。因此,我们都不希望我们的厂长出什么事情……”
听着听着,冯茜的脸色变了。她关切地问:“他出什么事情了?”
周世中说:“暂时还没有。但是……”
白占元接着说:“姑娘,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厂长人不错,我们是为他担心……”
冯茜急急地说:“经济上他不会出事的,他说过……”
楼下,班永顺和小田在楼房拐角处坐着。班永顺心里有点怕,也有点急,他一会儿站起来看看,停一会儿,又站起来望望,心急火燎地说:“不会出啥事吧?咱上去看看吧?”
小田看看他,笑着说:“看你慌的?这么大岁数了,还沉不住气?”
班永顺只好又重新坐下,嘴里嘟哝说:“你看这事闹的!”
楼上,周世中仍在苦口婆心地说:“……这套房子的大概情况就是这样。至于你跟厂长个人的事,我们无权干涉,也不想干涉。我们只是希望我们的厂长不出事。我们不愿让厂长出事。更不愿因为这个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把厂长给毁了。我们是工人,是凭劳动生活的,我们不希望厂里乱。更不希望看着一个能干的厂长被毁。这都是真心话。有些情况,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厂里的一位副厂长跟厂长有矛盾,你现在住这套房的地址,就是他提供的。很有一些人想通过这件事把厂长搞臭搞垮……所以,我们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们一个忙,请你帮帮我们吧……”
冯茜一下子变了态度,她望着一张张工人的脸,她在认真地读这些脸:那脸是真诚的,每张脸上都写着真诚……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片刻,她停下来,问:“这事,他知道吗?”
周世中摇摇头,说:“目前还不知道。”
冯茜又在屋里走了几步,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相信你们的诚意。谢谢你们。我,我叫冯茜……”
周世中说:“冯茜,你要是真心为我们厂长好,就……”
冯茜回过身来,望着周世中;周世中却望着李素云,李素云慢慢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火车票,默默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冯茜望着那张火车票,在屋里又来来回回地走了几步,在窗前停下来,手捧着下巴默思了片刻,终于轻声说:“我明白了。”可是,她眼里仍晃着一丝的游移,目光不时地瞥一眼桌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