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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玉说:“是你救了我。在我眼里,此刻,你就是我的王子。”
小田说:“也不是我一个人,好几个人呢!”
林晓玉说:“行了,行了。别谦虚了。请吧。”
两人在摆满菜肴的桌前坐下来。林晓玉端起高脚玻璃酒杯,说:“怎么样?还有点情调吧?”
小田说:“太好了!”
林晓玉说:“来,干杯!为你干杯,也为我干杯。”说着,端着杯子跟小田碰了一下。
小田说:“为你的康复干杯。”
林晓玉喝了点酒(葡萄酒),说:“谢谢。”接着,她又大方地往小田身边挪了挪,说:“看来,咱们有缘,来,咱喝杯‘交杯酒’吧。”
小田不由地脸红了,吞吞吐吐地说:“你、你哥、同……意吗?”
林晓玉说:“喝杯酒跟他有啥关系?”说着,举起杯子,胳膊穿过小田端杯的手,举到了小田的嘴边;小田也笨拙地把胳膊穿过她的胳膊,把杯子举到了林晓玉嘴前,两人在红色烛光下,亲密地喝了“交杯酒”……
喝了酒之后,小田红着脸想说什么,林晓玉把一个指头放在嘴边,小声说:“别说话。什么也别说。吃菜,我早就饿了。”
夜里,班永顺室,在那张拥挤的大床上,孩子们已经睡着了。老班两口在床上躺着,都大挣着两眼,在小声说话……
王大兰说:“厂长真是那么说的?”
老班说:“可不。不都跟你学了吗?”
王大兰说:“厂长真会说话。光往人心窝里说。”
班永顺说:“当着全厂人,你说,咱还有啥说的?”
王大兰说:“咱也好哄,几句好话,就把咱哄住了。”
班永顺说:“看你说的,当着全厂人,厂长表过态了,他会空口说白话?”
王大兰说:“那也难说。那姓徐的,不也是厂长?喝了咱两年胡辣汤,说得多好听,有一套也是咱的,给了吗?”
班永顺说:“他是副厂长。厂长跟他不一样。厂长人好,水平也高。”
王大兰说:“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厂长那话,就是怪暖人……哎,跟着你,窝囊一辈子……”
班永顺说:“窝囊就窝囊吧。咱是工人,又不是啥大人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已经不错了。有些厂,工资都发不下来……”
王大兰说:“到咱振明,非让他上大学不可,砸锅卖铁也得供孩子上大学!”
班永顺说:“上,让他上。行了吧?”
王大兰说:“上那好大学,一流大学。”
班永顺说:“一流就一流,只要他能考上。”
王大兰说:“那博士也得上。将来出大国!挣大钱!当大官!反正干啥事都不求人……”
班永顺说:“别想那么多,到时候,咱也老了……”
王大兰说:“老了?老了怕啥?到时候,孩子把你接去!孩子有钱有权,情跟着享福了……不是愁房子吗?到时候,孩子给你美国盖一套,日本盖一套,香港盖一套,上海盖一套,北京盖一套,想住哪儿住哪儿……房间大大的,床大大的,叫你老东西情滚了,从东头轱辘到西头,永掉不下来,叫你再也不说掉床的事了……”
班永顺说:“恁好?恁好我也不去。你去吧,到时候你情去了。我一个人在家……”
王大兰说:“你在家你在家,谁稀罕你去?”
隔墙,梁全山家,女儿小芬睡着了。
也是两口子躺在床上,大睁着两眼,眉宇间弥漫着一个“愁”字……
离床不远处,堆着崔玉娟三个月的“工资”,那是一箱一箱的床单和毛巾。
梁全山说:“你这是咋搞的?工资不发,弄回来几箱这东西!你们厂净生产些劣质产品……”
崔玉娟说:“你就不会帮我推销推销?人家的男人……”
梁全山没好气地说:“咋推销,叫我也去站街口上?”
崔玉娟说:“站街口上怎么了?你不是人?”
梁全山说:“我不去!一个大男人,站街口上,见人说:要不要?要不要?那啥样子?”
崔玉娟说:“你不总吹你战友多吗,找那些战友问问不行?”
梁全山说:“亏你想得出来?!我见人家怎么说?多日不见,一见面,我说我卖床单来了……”
崔玉娟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梁全山说:“实在不行,你娘家,亲戚家……一家送几条。”
崔玉娟说:“上千块呢,咱送得起吗?”
梁全山埋怨说:“哼,你要是不去赌……”
他这么一说。崔玉娟又流泪了,她呜咽着说:“你叫我丢人丢得还不够吗?你还想怎么着?我不是改了吗?你还是老说老说?”……哭着,她忽地坐起来说:“我不好,我丢人,我自作自受!我也没指望你帮我啥……真不行,我卖,我自己上街卖……”
梁全山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饭后,在悠扬的音乐声中,林晓玉非要拉小田跳舞……
小田往后欠着身子,很尴尬地说:“不会,不会,我不会……”
林晓玉拉住他说:“我教你。好学,就‘一步摇’。”说着,抱住小田,双双在厅里跳了起来。
小田没跳过舞,显得有些笨拙僵硬……他很勉强地抱着林晓玉“摇”了一会儿,汗就下来了。当他们“摇”到卧室门前的时候,小田实在忍不住了,松开手说:“天晚了,我回去吧。”
林晓玉看了他一眼,也松开手,嗔怪地说:“你呀,好了,好了,我不难为你了……”说着,她推开卧室的门,硬把小田拉进房去,说:“你先坐下,我有话给你说……”说完,便轻盈地走出去了。
小田坐在房间里,望着那张豪华的席梦思软床,望着那弥漫着粉红色情调的窗帘,望着这些雅致的沙发圈椅,不由浮想联翩,心怦怦地跳着……
片刻,林晓玉端着一只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放着一杯咖啡,还有一个纸包……
林晓玉把盘子放在小田面前的小几上,说:“喝杯咖啡吧……”而后,身子往后一仰,顺势躺在了床上……
小田双手捧着那杯咖啡,一时脸红得很厉害,连呼吸都粗了……
林晓玉稍稍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望望小田,好久,才说:“小田,你把那个纸包打开。”
小田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不解地伸手打开了那个纸包,只见纸包里包的是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小田看看钱,又抬头望着林晓玉……
林晓玉说:“小田,我不想骗你。我必须告诉你。过些天,我就要走了,到南方去。这一走,也许……就不再回来了。你救过我的命,我非常非常地感谢你。我,怎么说呢,我也确实喜欢你。但咱们,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