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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一声,哭喊阵阵中,利器捅开了铁栅栏。
此时,风平浪静的东海之滨,谢允正拿着一把刀反复端详:“陈师叔,你那‘好刀’的标准到底是什么?能不能给个明白点的说法?”
陈俊夫身上可没有透骨青,被滚烫的炉火烤的浑身大汗淋漓,他将上衣脱下来抹了一把下巴上的热汗,语气却依然是不温不火的:“你觉得呢?”
“首先得材料好,其次手艺好,刃利而不脆,刀背坚而不动,逆风时不受阻,顺风是不轻浮……当然,还得结实耐用——这是好刀。”谢允顿了顿,又道,“若是刀主人本领大,叫刀铭声名远播,便成了传世名刀。”
陈俊夫笑了笑。
谢允问道:“怎么?”
陈俊夫道:“你不用刀,说的都是工匠的话,若是叫阿翡听见了,必要笑你的。”
谢允没皮没脸道:“术业有专攻,随便笑——师叔,您说句不‘工匠’的听听。”
陈俊夫道:“好多年以前,有个出手大方的小丫头,到蓬莱求我做一副刀剑,说是要赔给朋友。刀铭为‘山’,剑铭为‘雪’……”
谢允道:“这我倒是有幸见过。”
“那把‘山’是盛世之刀,”陈俊夫说道,“我未曾见过原物,都是那小女娃娃自己描述的,她是个爽快人,活泼得很,说话像倒豆子一样,她描述的刀剑是她仰慕的英雄所持,不是我自夸,那刀剑打出来,便温柔又庄重,里头装着美酒酬知己的心意,那就好刀好剑。再比方说……妖刀‘碎遮’。”
谢允道:“吕国师遗作,我小时候在皇上那见过一次。”
“吕润一生,文成、武就,当得起‘经天纬地、惊才绝艳’八个字,然而一生身不由己,上对不起家国,下对不起朋友,中间对不起自己,死后数百年,师门药谷还因为出了个他,而要被曹仲昆戕害,分崩离析。”陈俊夫道,“吕润受制于天、受制于人、受制于命,漫天华盖无从挣脱,只好不看不闻不问,故其所做妖刀‘碎遮’,咄咄逼人、满怀激愤,虽在阿翡之前,它从未开刃,却已经有了横断乾坤之戾气。”
谢允微微皱起眉。
“但那也是好刀,绝世好刀。”陈俊夫道,“两把好刀,材料都是稀世少见的好铁,手艺都很好,刃都很利,刀背都坚,‘逆风时不受阻,顺风是不轻浮’是最基本的,也都结实耐用得很——两者却天差地别,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陈俊夫伸手拍了拍谢允的肩膀:“一把盛世之刀,一把破坏之刀,你想打一把什么样的刀?”
周以棠在蜀中将碎遮交给周翡的时候,曾经同她说过一个故事。那是人之一生、刀之一世、草木一秋……造化的一个冷笑。
这时,被锁在山洞中的流民恐慌地往山洞里挤去,北朝卫兵在铁栅栏外组成了一道刀剑围墙,其中一人上前,甩出一个长长的卷轴,对着名单开始念上面登记的名字,念了谁,倘若一时无人答应,先前闯进去的卫兵便会用装了倒刺的马鞭在人群中抽打。这样一来,哪怕先开始有人犹犹豫豫地不敢应声,也会被周围抱头鼠窜的同伴推出来。
点名人的嗓门很大,铿锵有力,山壁上的周翡等人都能零星听见几声——他们竟然真如李晟所料,将流民统统登记在册,严格确保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挥鞭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吴楚楚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抿抿嘴,低下头道:“别管我,我只是……”
李晟不便像发作李妍一样发作吴楚楚,他微微垂了一下眼,轻声解释道:“当务之急,咱们得尽快让姑父和闻将军他们知道这件事,否则我朝大军背腹受敌,干系就大了。不然我们就算跟着山谷同归于尽,一起炸上天,照样没什么用。”
李晟这人,心里越是郁结,嘴上便越是理直气壮,他会拼命给自己找一堆理由,还非要自欺欺人地说出来,恨不能将“我有理”三个字裱起来顶在脑门上。杨瑾不善言辞,周翡比较内敛,俩人谁也没接李晟这话头,可是都知道他在扯淡——因为报讯的事根本不是借口,倘若单为了给大军报信,叫李妍和吴楚楚先走不就行了么?江陵离蜀中也没多远的路,李妍再不济也是秀山堂中拿到名牌的人,有吴楚楚这稳重人看着她,难不成她俩还能找不着家里的暗桩送封信?
李晟将这苍白的借口在嘴里含了一会,怎么尝怎么不是滋味,于是怒气冲冲地看向其他人,迁怒道:“怎么没人说句话?都哑巴了?”
周翡心里将自己要做的事从头盘算了一遍,她要去找齐门禁地,还得去找解决透骨青的办法,得回四十八寨。
殷沛还没死,王老夫人的仇还没报,“海天一色”更是个随时准备兴风作浪的隐忧……可是她挑挑拣拣,感觉哪一桩都不能掏出来说,因为心里即便有对她自己而言重于泰山的理由,一说出口,便卑劣了。
杨瑾却忽然说道:“李兄,快别兜圈子了,你婆婆妈妈地说了这许多,不就是留下不敢,走了不安吗?”
倘若此时是白天,李晟的脸皮大概都涨红了。
“我也是啊。”那姓杨的南蛮口无遮拦道,“喂,周翡,都不傻,你也痛快点,别装了。”
周翡无言以对。李晟觉得自己方才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指望这几个货能说出什么有建树的话。他重重地吐了口气,眼不见心不烦地不再看杨瑾他们,将整个山谷抛诸脑后,率先顺着来路往回走去。他不过是四十八寨的一个小小后辈,既不是山川剑,也不是老寨主,更不是什么武林盟主、皇亲国戚,闹不好一辈子注定籍籍无名、庸庸碌碌,那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地背这种英雄的负疚和不安?
死再多的人,不也都是路人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结果他刚这么一转身,杨瑾便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杨瑾此人,天生与“办法”二字没有一点关系,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众人都一起呆呆地将目光投向他。
杨瑾便道:“你们都背过身去。”
周翡道:“你要干什么?”
杨瑾一摆手:“快点,别废话。”
等几个人都依言扭开视线,杨瑾便弯腰从地上捡了几根细长的草茎,其中四根掐成差不多的长短与形状,另一根留了个长尾巴草根,完事以后他将这五根草叶攥在手心里,递到众人面前。
李晟嘴角抽了一下:“……杨兄,这是什么意思?”
杨瑾便说道:“我们那里信奉万物有灵,逢年过节、或是遇上什么大事,都要请个巫来占卜是非吉凶,他们神神叨叨的那一套我不太懂,但是道理总归差不多的,都是听老天爷的——你们抽吧,一人抽一根,有一个人抽到了特殊的那根,咱们就走,要是谁也抽不到,让它最后留在我手里,咱们就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办,行吧?”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连李妍都翻了个白眼。
李晟从未想过还有这么“别出心裁”解决办法,当即尴尬地干咳一声,委婉道:“咳,这个,杨兄……”
周翡直白地补全了他的下半句话:“你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