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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领头的黑衣侍卫一声令下,众人将小院团团围住,粗暴地破门而入……然后这帮人一起呆住了。
只见那小院寂静一片,挂衣服的架子犹在,上面的盛装却不见了踪影,几根翠鸟的尾羽飘落在地上,而繁华簇拥下,挂着一个小小的秋千,在微风中一摇一摆。仿佛住在院子里的都是人间精怪,稍有风吹草动,便隐去身形,消失无踪。
与当年邵阳城中,一宿烟消云散的羽衣班小院一模一样!
这时,吊得高高的女声远远传来,唱道:“长河入海,茫茫归于天色也——”
黑衣侍卫青筋暴跳,大喝道:“追!”
众人一拥而上,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追了上去。等他们人都走光了,周翡才从藏身之处缓缓走出来,若有所思地望向歌声传来的地方。别的她倒不担心,人去楼空的把戏是羽衣班的绝活,反倒是方才那一嗓子唱腔让她有点挂怀——那声音化成灰她也记得,正是朱雀主木小乔那大魔头。
一个霓裳夫人,一个朱雀主,那两位若是一处捣起乱来,赵渊身边那帮酒囊饭袋倾巢而出也不见得抓得住他俩。
可问题是,他们唱得是哪一出?
周翡迟疑片刻,转身钻进了羽衣班空无一人的小院,见里屋的门虚掩着,方才燃尽的香炉气味未消,杯中还有一个底的酒水,而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刀一剑的两柄木头鞘,中间夹着一封信。
周翡小心地将那信取下来,见上面写道:“羽衣班携《白骨传》抵京,为我大昭盛世献礼。”
木小乔那一嗓子好像好像一把遍地生根的草籽,一夕之间,仿佛到处都在传唱那神神叨叨的《白骨传》,事态发酵太快,乃至于朝廷临时要禁,已经来不及了,禁军一时发了昏,听见谁唱了,便当场抓人。
可哪怕是戏子伶人之流,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抓,金陵素来有雅气,文人骚客、达官贵人等常有结交名伶与名妓的旧风尚,禁卫刚一现身,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因赵渊近年来手腕强硬,没有人敢公开质疑,私下里的议论却甚嚣尘上。赵渊大怒,恼了手下这群不知何为欲盖弥彰的蠢货,将禁卫统领打了三十大板,隔日朝堂露面,绝口不提禁军抓人之事,只是十分真情流露地回忆了自己二十余年的国耻家仇与卧薪尝胆,最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犹记当年之耻,自腊月始,宫中已禁了鼓乐”。
朝堂上的众人精们闻弦声知雅意,下朝后,纷纷回家通知各路相好,夜夜笙歌的金陵夜色突然便沉默了,祭祖大典前夜,竟透出一股诡异的安宁。
腊月初二,夜。
又是个阴沉沉的寒天,周翡在金陵城中转了个遍,没找到霓裳夫人等人的踪迹,傍晚她便又溜进了皇宫。她预料到谢允恐怕不能出宫了,还是去看了看他,本想问问《白骨传》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谢允一反常态,早早歇下了,只给她留了张字条,说是要陪着赵渊演完“立储”这出戏,之后就能自由出宫带她去玩了,叫她先回去。
周翡捏着他的字条,凑在宫灯下烧了,在高高翘起的宫殿屋顶坐了一会,始终不见月色,她眼角突然无来由地跳了两下,便纵身跃入夜色中,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而“早早歇下”的谢允突然在千重的床帐中睁开眼。
借着一点微光,他看见自己身上又无端多出了不少大小创口,从手指尖开始,已经蔓延到了肩头胸口,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缭绕在周身左右,仿佛昭示着这苟延残喘的肉体大限将至。刚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太医们吓得险些集体上吊,可任凭是谁,也无计可施,只好按着刀剑外伤来处理他身上那些越来越多的伤口,拆东墙补西墙地糊着他这四面漏风的残躯。
谢允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仰面望向床帐,心里懒洋洋地盘算着,赵渊听了那出《白骨传》,恐怕是睡不着了,他也够可怜了,祭个祖而已,一方面担心那突然冒出来的《白骨传》有什么阴谋搅局,一反面还得担心他精心准备的“立储”大戏没开场,“储君”本人就先裂成一幅破风筝。
啧,操心恁多。
这一夜,湿漉漉的金陵街角,一家尚未打烊的小酒楼一角还亮着灯。
一个做富商打扮的男子坐在那,正在慢吞吞地就着一杯淡酒捡小菜吃,十分悠哉。他长得心宽体胖,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地方,店小二哈欠连天地给他添酒,忽然,两个中年男子顺着酒楼的木楼梯上楼来,看打扮,大约是这年轻富商的护卫之流。其中一个身形瘦高,脸上有几道刀刻似的皱纹,乍一看平平无奇,店小二却在碰到他眼神的瞬间就激灵一下吓醒了,手一哆嗦,酒都倒在了桌子上。
那身形十分富态的富商见状,便摆摆手道:“下去吧,没有吩咐不必过来了。”
店小二闻听此言,如蒙大赦,吭都没吭一声,一溜烟跑了。
“富商”这才道:“沈先生,童大人,请坐。”
曹宁一行竟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金陵城中。
童开阳眯着眼扫了一眼那店小二逃离的方向,说道:“行脚帮的小崽子,武功不怎么样,人倒是乖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