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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找他当面说,好好纠缠他,否则他不认帐,你也麻烦。我听说他最近时常往来于英国公府,你倒可以试试……至于程家,有他防备着,你肯定是连门都近不了。”

莲抚有些忐忑:“我总怕,会影响他的仕途……”

“他有程家做靠山,你怕什么。”谢蕴语气柔和,“等你跟了他,好好的伺候他,以后他就明白你的好了。”

莲抚的表情有些变了。

不过一会儿,马车又出了胡同。但这次却是朝着城东去了。

九月初的天气,已经进了秋季了。

因魏庭在五城兵马司的差事,魏英又远在山东未归,许氏一直暂住在英国公府里。后来魏老太太干脆让管事把她左侧的芳夏阁收拾了出来,打算长期给许氏留着住。而许氏的婆婆宋氏从那日寺庙相遇之后,也跟着到英国公府做客。宜宁过去魏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几个人正在谈话,说这京城中各家的趣事,又提到了魏庭的亲事。

许氏相中了辽宁巡抚家的嫡女,两家合计似乎有意,已经到了合八字的地步。

宜宁还以为魏庭对赵明珠有意呢,常见到两人来往。没想许氏都已经把魏庭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上次宜宁和许氏有过冲突,许氏对宜宁就一直淡淡的。宜宁倒也没有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想法,坐在魏老太太的罗汉床上剥葡萄吃,这是最后一茬的葡萄了,汁水甜如蜜般,非常的好。魏老太太的罗汉床刚换了秋季用的檀香色漳绒靠背,她靠着非常的舒适。

宜宁微眯眼睛,突然听到许氏提起她:“……宜宁可许了亲家?”

魏老太太笑着答道:“她是许了的。”然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宜宁的亲事本来就是虚的。

许氏觉得有些奇怪,平常人若是问道了这里。都会讲讲是许了哪个人家,可定了日子,而且她原来也没有听说宜宁已经定亲了。她刚想问,宋氏就对拉了拉儿媳的衣袖,让她莫要多问。

许氏就以为是宜宁定下的人家不太好,所以魏老太太才不愿意提。

她看了宜宁一眼,宜宁长得是漂亮,才多大的小姑娘,明明就清灵得很,但眉眼间竟就有些媚气了。做事的手段却一点都不温和,果决聪明。可惜出生不太正,不然在世家贵女里算头一份的。

宜宁看到许氏总是打量自己,眼神古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觉得屋子里烧的香有些闷,借口从魏老太太这里出来走走,带着丫头出来,却正好看到赵明珠就站在门口。

刚才里面说话,她一直听着不成?

宜宁见她手里拿了个布包裹,脸色却不太好看。以为她是来给魏老太太送东西的,就道:“你如何不进去?”

赵明珠摇了摇头,嘴唇紧抿。

她看向宜宁,突然说:“……难得今日有空,宜宁妹妹跟我去凉亭逛逛吧,似乎那里的秋海棠开了。”

今日怪了,她往常可都对自己避之不及的。

赵明珠径直转身朝凉亭去,宜宁想了想也跟着她身后。见她打开了手里的绸布包裹,里头放着好几个雕花红漆的盒子,打开是各式各样的糖。赵明珠捡了一盒松子糖给宜宁,说道:“我母亲今日来看我,给我带了些糖块瓜果的,给你拿些去吃吧。”

宜宁看那盒子上雕着五蝠献寿的图案,收下道了谢谢。

赵明珠继续说:“我母亲听说外祖母要帮我许配人家,一定要过来亲自拜访她老人家,我让她回去了,她还要照看我爹。上次我那赌鬼爹欠了赌坊的银子拿不出钱,我又不见他们,最后赌坊把他打得没个喘气。如今每天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才行……”

罗宜宁看她的表情一点都不悲伤,拿不准她说这话来干什么。赵明珠就看了她一眼,噗嗤地笑了:“我不要你安慰我——我恨不得他直接被人打死了,免得拖累我那没用的母亲。”她的表情变得淡淡的,“我不喜欢他们。但是母亲对我很好,每年过节都要给我做衣裳来,虽然我从来不穿。这下我那爹被打残后,她还整日哭哭啼啼的,倒是烦得很,有什么好哭的!现在可不比健全的时候好多了!”

“我跟宜宁妹妹说这些,也是实在没有人说了。”赵明珠问,“宜宁妹妹,我知道你最近在说亲事,可是要说程琅表哥?”

她知道也不奇怪,魏老太太待她亲近,告诉她也是有可能的。

赵明珠就继续说:“我的亲事不好,但你的也要多些注意才是。宜宁妹妹还是警醒他一些吧,他这个人看上去温和谦逊,其实最冷硬无情了,不会轻易喜欢别人的。”

“多谢明珠姐姐,我心里明白。”宜宁谢了她,她当然明白了,程琅的性子她怎么会不清楚。

只不过程琅什么性子也与她无关而已。

两人正好说到这里,前院有人来传话,说程琅带着人抬了几抬东西上门了。宜宁仔细一问,竟然是大雁、酒和礼饼等物。

宜宁听了程琅带来的东西,霍地站了起来,声音一低:“怎么就到了纳吉了?”

成亲六礼,到了纳吉亲事基本就定下来了。宜宁本来就觉得这门亲事多有不妥,想找魏凌说明白,无奈最近几天他朝中的事忙。这倒好,程琅一上门就是纳吉了,那不是满天下地说了,她就要嫁他了吗!

宜宁没有耽搁,跟赵明珠道别就往前院去了。

结果她到东园的志高堂时候,槅扇紧闭着,魏凌在屋子里和程琅说话,不时有阵阵郎笑传来。

守在门口的沈练见了她,立刻抱拳问:“小姐,您看这些东西可要抬去厨房里?”

宜宁看那放在夹道上满满几担的纳吉礼,还有上面扎的红绸,就觉得眼睛疼。说:“先抬去偏房放着,不要动。”

志高堂的丫头给她上了热茶,让她边喝茶边等。

她那茶从黄色喝到没色,程琅才从堂屋里走出来,他一眼就看到宜宁坐在外面,便几步走上来笑着说:“我正要去找你的。”

他穿着圆领右衽云雁纹的官袍,玉树临风,有几分平时没有的正式。

宜宁告诉了沈练,让他一会儿跟魏凌说自己找他有事。示意程琅跟着她出了堂屋,等走远了些她转过身来问:“阿琅,你这是在做什么?”

“娶你过门。”他的目光灼灼的,嘴角却带着一丝和煦的微笑。“您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安排。我家里老太爷已经同意了,您到了程家,便有我护着您了。”

“阿琅。”宜宁还是迈不过那道坎,说她优柔寡断也好,反正她不能同意,即便知道程琅只是想帮她。

程琅微低下头,似乎在仔细听她继续说。他的下颌很好看,喉结微突,曲线优美。神态也非常的认真。

宜宁看了却更坚定了,她继续说:“你还是不要帮我了,我自会解决此事的。你该娶个你喜欢的姑娘,跟她好好地过。你娶我实在是太耽误你了,这又算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做这么大的牺牲。”

程琅听了心里一叹,她竟然这么想?幸好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什么,否则以她的个性,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的。他立刻握住了她的手:“宜宁,我是愿意帮你的。不然此刻谁还能帮你?你不要想多了,我绝对没有不情愿的。”

“那点恩情,也值得你涌泉相报?”宜宁笑着摇头,“你那时候小,我是见你可怜才养着你。万不可为此报恩……”

“您觉得那是点滴恩情,对我而言却是永生难忘的。”程琅嘴角扬起说因隔得近,宜宁无比清晰地看到他俊秀的脸,他的睫毛很长,鼻梁挺直,薄唇秀美而线条优雅。眼睛很深,如清晨的茂林修竹,雨后的山间云岚,让人觉得恍惚。

宜宁突然觉得,程琅这态度着实有些奇怪。

真是执着于帮她,何必这般付出?反而在她说不同意的时候,他显得更急迫一些——似乎生怕她不同意。

宜宁正要继续说下去,回廊那边疾步走来程琅的一个护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程琅听了护卫的话,脸色顿时沉下来。

“我不是早就说过调令除我外别人不能动,是哪个考功主事做的……”他冷声道,让宜宁等他一刻钟,要把这边的紧急情况处理了。

宜宁听得出是吏部的事,想到魏凌还在志高堂里等她,便让他先去做自己的事。

她穿过志高堂外浓密的树荫,树荫漏下一丝丝阳光洒在身上,她觉得天气还是闷的,秋老虎发威不能小看。随后便和跟珍珠说,每日消暑的绿豆汤还是要的,暂时不能停了。珍珠记下来,却跟她说:“小姐,方才前院小厮来传话。说外头有个莲抚姑娘要找程表少爷——她手上有表少爷的名帖。”

既然宜宁正在和程琅议亲,有个妙龄女子找上门来,还是直接来找的小姐,珍珠自然会慎重。她继续说:“奴婢见那姑娘长相清秀,周身气质也不同于一般姑娘,便把她留在倒座房里让她等着,您看您可要见她?”

“莲抚?”宜宁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听着耳熟。

“奴婢听着像是个花名,她也没说是那户人家的,姓什么。”珍珠正说到这里,程琅却从后面走了上来“……司考那边出了些问题,不过已经没有事了。”他笑着对宜宁说,“不如今日我陪你去外面看看吧,我知道城东沿河有几家饭庄,里头修得非常别致,饭菜是江南一带的口味。”

他希望能多多地与她相处。偏生对着别的女子有多种手段,对着她却使不出来。但是只要她嫁给他,以后两个人就好说了!

宜宁看了珍珠一眼,若是真有与他有纠葛的女子找上门,那还是让他自己去处理比较好,她去说算什么回事。她就对程琅道:“有个莲抚姑娘来找你。珍珠见她有你的名帖,就把她留下来了,你还是去看看吧……”

程琅听到莲抚二字,瞳孔微微的一缩。但他毕竟也是在官场上经过千般锤炼的,看不出异常,只是说:“她现在在何处,我去看看吧。”

宜宁让玳瑁领他去倒座房,程琅这次没有耽搁,带着人朝倒座房去了。

宜宁看了看志高堂挂的匾额,心里又有点放心不下。这毕竟是在英国公府,他们之间要是一个没处理好,恐怕传出去也不好听。她于情于理也该去看看的。她就让珍珠青渠二人跟着她,也沿着回廊往倒座房去了。

倒座房外种了许多的毛竹,一株芭蕉树。那芭蕉树结不出果来,但青瓦白墙,湖面波光潋滟,倒映得特别美。

宜宁看着风景,刚走到栏杆处,守在门口的护卫就拦住她:“小姐,我们大人在里面说话。”

宜宁倒也不是真想进去,但也笑了笑:“你们这般是什么道理,这是英国公府,连我都要拦了?”

“对不住小姐,这是大人吩咐的。”那两人却岿然不动,面容严肃。端看他们人高马大,手掌如蒲扇般,就知道是练家子。

宜宁有些泄气,这个程琅。在英国公府是她不计较,不然随便换了哪家的人都会不舒服。

她在栏杆那里坐下来,刚过片刻,就听到屋子里有重物摔倒的声音。她眉一皱,随后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大人,妾身绝非恶意,妾身真的有了您的孩子……”说话语气柔弱,似乎有几分哀求的意味。

宜宁有点坐不住了。

孩子!

随后她又听到另一个低沉隐约的声音:“闭嘴,你立刻就给我滚。否则我现在便掐死你,信不信?”

究竟是怎么了不能好好说,又是孩子又是人命的。可不要真的闹出事来!

宜宁听到这里向青渠使了个眼色,青渠心领神会。走到那两人面前说:“在英国公府没有我们小姐进不去的,你们两个算什么!”说着就要动起手来,非要闯进去不可,那两人想擒住青渠。但她偏是英国公府的丫头,不好动手。

几人纠缠不下,宜宁却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一个侧身就进了里面。

两个护卫就算敢拦她,但胆子再大也不敢把宜宁抓住。皆一脸懊恼。

宜宁靠近了倒座房的槅扇,对里面说:“阿琅,若是有事不方便,可以告诉我一声。里头那姑娘可是你什么人?”

顿时屋内又一阵混乱,然后传来程琅镇定而自若的声音:“这里无事,我片刻之后就出来。”

宜宁正欲再问,却听到女子的低泣,随后碰的一声响,倒座房的房门被打开了。那女子见着宜宁站在门前,立刻朝她跪下了:“小姐,妾身是来找程大人的,妾身……妾身怀了程大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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