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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夫人的语气压低了些:“我们家那四少爷说亲了,这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却不知是哪户人家?”

程大夫人就笑了笑:“说的是谢二小姐,老太爷发话了,一定要好好照顾人家。我们这不赶紧把戏台子搭起来了吗。”

程琅的生父是程三老爷。程家共有四个少爷,唯有程琅最为天资聪颖,母亲又是陆嘉学的亲姐姐。全家人都向着他。因此两个隔房的伯母也操心他的事得紧。

陈氏听了很惊讶:“竟然是她……她不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吗?”

“正是。”程大夫人笑着说,“又是谢阁老的嫡亲孙女,否则咱们老太爷肯同意她嫁给程琅吗!”

宜宁喝茶不语,果然不一会儿,就看到谢蕴被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亲自去接她过来,谢蕴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高不高兴,依旧是众星捧月的样子。她走过来之后,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太太堆里喝茶的罗宜宁。

宜宁可不想惹到谢二小姐。

要知道这个所谓的贵客是谢蕴,她宁愿留在家里看乔姨娘母女。毕竟后者只是使眼神软刀子,谢二小姐可喜欢真刀真枪的来。

谢蕴倒也没有理她,只是在她身旁坐下听戏。

等到程家吃了午膳,太太们四个一起凑起来摸牌九。宜宁打了几盘,手气不太好,带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都输出去了。罗宜秀给她作陪,也输得很惨。她俩带的银子都输光了,就暂从牌局上退出来,到外面透气。结果刚在花厅外的亭子里坐下,就看到谢蕴朝她走过来。

谢蕴穿了件水红色镶边遍地金褙子,素色挑线裙,腰间挂了块羊脂玉佩。

她坐在宜宁身侧,很久才开口淡淡道:“你说为什么是你。”

“他不爱你,你跟着他又有什么意思。”谢蕴说,“若以兄妹之礼相处,你觉得他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谢蕴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能猜到罗慎远为什么娶她。

宜宁没有说话。

“你若是个知趣的,便知道他只是怜悯你而已。”谢蕴缓缓一笑,有些傲然,“我和他可以谈论诗词歌赋,官场上亦可以助他。你能做什么呢,如今你嫁给他,也不过是拖累他罢了。”

“谢二姑娘想多了。”宜宁淡淡地看着她,“你既与程琅表哥定亲了,又何必管别人如何。”

谢蕴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捏着自己的手镯玩:“其实你若是愿意,那时候大可来找我。我让姨母给你找门婚事就行了。现在你却嫁给了他,别怪我针对你。以后咱们说不定还是邻里呢,我到时候与你程琅表哥自会去登门去拜访的。”

谢蕴的神情带着她一如既往的矜贵,这是她先天养成的,倒不是针对谁来的。

罗宜宁低头,然后缓缓笑了。她站起来说:“谢二姑娘,我与罗慎远之事与你无关吧。就算三哥不喜欢我,谢二姑娘过问起来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他喜欢你不成?”

谢蕴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反驳回来。

“至于我想嫁给谁,那都是我的事。也不惜得你来过问。”罗宜宁一字一顿道。

谢蕴也站了起来,她没想到罗宜宁态度这么坚决,反而也笑了:“魏姑娘自然可以自欺欺人,你跟他这么过一辈子,你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内宅女子罢了。”

“看来谢二姑娘是觉得,自己在别人心中就是那白月光,优昙花了。”宜宁微一屈身,“恕我直言,在我眼中,谢二姑娘和那些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嫉妒掩盖了理智,一样的自命不凡却未做出任何有有益之事。谢姑娘名仿才女道蕴,道蕴有‘未若柳絮因风起’一句名扬千古,谢二姑娘却要用权势来压人。姑娘自己说,这岂不是可悲?”

“我若水愿意做我的内宅女子,那与谢二姑娘何干?”宜宁最后说了一句,微微一顿,转身离开。

谢蕴被她问得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宜宁这些话早想跟谢蕴说了,等谢蕴自己慢慢想去吧,她既然志高远大,又何必跟她纠缠。

等从程家看了戏回去,嘉树堂里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内外的婆子俱不说话。宜宁看到罗慎远在他的屋子里看书。她也走了进去,坐在他对面。

罗慎远看了她一眼,她笑了笑说:“能借你几本书看吧?我的书房还没有装好。”说着还一一指要看哪些书,太高了够不到,然后要他帮忙拿。

三少爷看书的时候,是绝对不要别人出一点声音的。

几个婆子暗想着,正欲出言提醒三太太。但已经看到罗慎远给她拿了书,继续看自己的。她们对视一眼,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宜宁翻着这几本让他拿下来的书,有点后悔了。怎么都是高深晦涩的易经八卦,她看着很吃力,只能勉强断断续续地读。

屋子里的更漏滴着水,滴答滴答的,她已经睡着了。

罗慎远挥手让两侧的下人下去。他走到宜宁身前,然后在她的身侧坐下来继续看书。

可能是知道他在身边,她自个儿就靠了上来。细软的发梳了发髻,落在他的大腿上。她又伸手搂住他的腰微蹭,让他一阵僵硬:“宜宁,你要是困了就回去睡……”

她没有反应。

罗慎远就放下书,手终于放在她的发上,以手指为梳缓缓地替她顺着。

她就这么自己靠了过来,让他的心非常柔软。干脆调整了一下她的睡姿,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自己又拿起了书继续读。她睡得不太安稳,在他怀里乱动。罗慎远伸手按住她,说道:“宜宁,好好睡觉。”

宜宁似乎听到他在问什么,她迷茫地抬起头:“怎么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竟然睡在罗慎远的怀里。

她连忙后退,心想怎么就睡到他怀里去了!结果后退却撞到了小几,她扶着腰脸色微变。罗慎远皱眉,立刻把她抱过去看。

雪白的腰身上的确有块被撞青了。她疼得直抽气。罗慎远叫丫头找了药膏过来,亲手涂在手里给她抹。他的手揉按下去只有三分力道,但宜宁也疼得不住让他轻点。

手掌下的肌肤滑不溜手,细瘦的腰身他一个巴掌就能覆盖。她的声音又软,却因为疼而急促。

罗慎远又觉得下腹又开始热起来,给她涂完之后放下药膏的小瓷盖,立刻起身道:“我叫婆子送你回去。”

宜宁整理衣裳起来,侧身的时候不小心轻轻地擦过他的嘴唇。

宜宁顿时感觉到他的嘴唇要热一点,厚一点。而且能看到他清晰俊朗的眉眼。

罗慎远突然就扣住她的手,宜宁看到他一向幽深平静的眼眸好像燃着团火。她的气势顿时就弱了。

她想到自己睡着的时候,那只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想到他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甚至是新婚那夜的局促。

罗慎远总归是理智回来了一点,想起和她约好了兄妹之礼。而且还答应了魏凌,怎么也要到她及笄之后再行房事。她在他身下也太细弱了。“你先出去等着,我稍后就过来。”罗慎远跟她说。

宜宁起身出去了。等他回到内室,婆子看到他立刻要行礼,罗慎远摆手拒绝,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到了宜宁身边。

宜宁刚才一直装睡等他,如今才渐渐沉入了梦乡之中。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室的晨曦柔光,罗慎远正靠在床边看什么东西,锦被盖了一半的身子,手指翻过书页的声音。

“醒了?”他淡淡地问。

宜宁点头,叫丫头拿她要穿的衣裳进来。

罗慎远就起身先去洗漱,等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坐在妆台面前。别的妇人要涂脂抹粉,她年纪小还不用。玫瑰露滴几滴在水里净面,然后抹些雪一样的香膏子。今日要回门,回门应该穿得端庄大气。

范妈妈亲自重新给宜宁梳头,梳了个漂亮的挑心髻,戴了柄嵌红宝石的海棠金簪。珍珠吩咐婆子去叫马房备马车。松枝没跟着陪嫁过来,她年纪已经到了,就由魏老太太选了个年轻能干的管事嫁了。玳瑁如今是她房里的二把手,忙挑了两件地金的褙子让她选。

罗慎远吃了个端上来的素三鲜饺子,才对刚梳妆好的宜宁说:“过来吃早点了。”

他已经给她剥了几个鸽蛋了。夹了几个肉三鲜的饺子放在碗里了。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宜宁穿得如此明艳,倒是笑了笑。

“不好看吗?”宜宁狐疑问他。

“挺好看的。”罗慎远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还要笑?

宜宁端起碗,看着他许久:“那有什么好笑的?”

他慢里斯条地继续吃他的饺子,评价说:“像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宜宁听了咬牙,勉强露出一丝的笑容,她可花了这么多时间来梳妆的,总不能重来吧!

他指了指她盘子里的鸽蛋和饺子:“要全吃完,吃完才准走。”但他感觉到她看着他,叹息一声,走到她身后。

“跟我过来。”他牵着宜宁让她坐在妆镜前,红宝石海棠金簪从她的发上取下来了。修长的手指滑过宜宁的妆奁。从里面挑了一支莲花头镂雕金簪,一对莲子米大小的红珊瑚。衬得她的耳垂更白。他的手指又抬起她的脸。

宜宁僵持不敢动,指腹温暖粗糙。明明就离得很远,却暧昧得很。

他看了许久,四目相接,宜宁又不好躲开。随后才听到他说,“嗯……妆容挺好的。”

等他让开,宜宁一看镜中自己。果然是比刚才好看许多,华贵而简约。

两人终于坐上马车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回门的马车走得快。宜宁看到他又拿着一本文书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就坐在马车里沉默着。马车一个摇晃,她没坐稳差点晃倒,罗慎远伸手稳住她。她就道:“谢谢三哥。”

罗慎远点点头道句不客气,马车内又沉默,宜宁就开始找话说,“我昨日和程家太太打骨牌,输了一百多两银子……”

他终于抬起头,合上折子看着她:“输得挺多啊,好玩吗?”

“输钱哪有好玩的。还是母亲拉着我打的。她输得比我还多,输得跳脚,让瑞香又回府取了二百两银子过来继续打。”

一个两个都挺败家的,一般人家可顶不住她们俩输得,幸好他还算能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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