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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出小区大门左转,前行两百米不到就有家热饮店。”她说。
“你好有空间感。”侯小东感叹。
“那是。”她挑眉说。
“可是你的阿衍哥哥也很想喝。”
“呃?”写意立刻抬头。
“你自己猜拳输了就自己去买,这么冷的天,别又扯上她。”他对侯小东说。
“老厉……”侯小东走回去,将椅子转过来对着厉择良,语重心长地说,“你的舐犊之情也太严重了吧,这样子很不利于孩子身心的发展。”
“我去买。”写意却没犹豫,穿上羽绒服就开门出去。
过了两分钟就听到敲门声,侯小东一边开门一边感叹:“瞧这父女之情的力量,腿脚赶得上飞人了。”
打开门,却是一个迟到的男生。
男生解围巾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大声说:“唉,来迟了。刚才坐公交车差点遇见撞车。我们后面一辆别克飞快地擦上来,突然冲到人行道上去,撞到了路灯。司机好像喝醉了,连安全套也没系,碰了一脸血。”
几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点点头安静地继续做事。
独独是厉择良听了过后翻过一页书,云淡风轻地说:“原来你开车还要系安全套,没想到。”
侯小东笑喷了,大伙儿也同时一起哈哈大笑。哪知,笑完后侯小东一转身,却见写意正好站在那里,正听见这几句话。大家有些尴尬。虽说男生之间这样带颜色地相互调侃是常有的事,却从没在这种小女生面前显露过。侯小东捅了捅厉择良,小声说:“老厉,你惨了,说荤段子被你的拖油瓶听见了,光辉形象咔嚓一下全毁了。”
写意面色如常地走了进来,将热气腾腾的奶茶放在桌子上,“阿衍,你要喝的。”然后又出去看书。
“还有我们的呢?”侯小东眼巴巴地问,“你只买了一杯?”
“自己买去。”写意得意扬扬地瞧了侯小东一眼。
之后,她傻傻地问:“为什么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脾气和跟他们一起不一样?”
这样一个探索内心根源的问题,别指望他能回答。
就连寒假,写意也去A城缠了他好些日子,但在沈志宏的强调下,写意没有住到他家去,而是睡在酒店里。
厉择良无事的时候就爱在屋子里写小楷,她也跟着临摹他的字。他倒没有管她,由着她去,晓得她不出三天,多半就会换新兴趣。
果然才过了两天,写意就说:“不写了,学得我想把毛笔给折成两截。”
他挑挑眉,继续写他的,也不管她。
她不敢吵闹,只好趴在旁边看。后来趁他出书房去没注意,她随手拿了支笔在裁好的雪白熟宣上,歪歪斜斜地写:阿衍啊,阿衍。
翻到第二页又写了几个字:我们出去逛街好不好?
第三页:不写了好不好?
第四页:我好无聊。
见他接了电话进来,她迅速地抽了一沓白纸上来,将那几个恶作剧的字给压在最底下。
夏天是写意最爱买衣服的季节,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只得几百块,苏妈妈虽然温和,却在金钱上很固执,绝对不许她随便用沈志宏的钱。如今一到外地就成了脱缰野马,每每不到十来天,全月的生活费就挥霍光了。所幸,她一直傍着个大款,穷得只剩下钱的大款。
“阿衍,买这个。”
“阿衍,我要买那个。”
“阿衍,我们今天去吃大餐好不好?”
当然,同来混吃混喝的还有侯小东。
这样的生活让他的开支直线飙升。
其实他平时一个人的时候挺节俭的,除了必需品,从不乱花钱,她的到来几乎将他三年内存下来的奖学金一扫而空。
可仅仅是爱花钱还不够,她还爱显摆。
写意班里有个男生家里小富,在班上很拽,每回来上学都开着一辆日本跑车,很拉风的样子,很多女生像采蜂蜜的蜜蜂似的绕着他转悠。写意对这位花花少爷正眼也不瞧一下,倒让他觉得有伤自尊。对方一周换一个女友,这样的行为让将自己视作女性保护神的写意很气愤,哪里还会对他有好感?
“苏写意,上来我载你兜风。”那天,写意、侯小东恰好走在路上,男生突然刹车停在他们面前,有些轻蔑地看着侯小东,对着写意说了这么一句话。
“切!”写意瞥了他一眼,“这种破车,我才不稀罕。”
“破车?这车四十多万一台,你旁边这位姓厉的同学不吃不喝挣几年的话,也不知道买不买得起。”这花花大少听说过写意和管理系一个姓厉的男生的事情,他便误会侯小东就是传说中的厉择良,于是故意挑衅道。
侯小东代人受过,乐呵呵一笑。
哪知,写意却说:“我们阿衍家才没有你这种奇形怪状的破车,人家坐车都只坐一个天使里面有一个字母B的那种,不知道你不吃不喝挣一辈子买不买得起。”她不认识什么车,就只能这样乱七八糟地形容一下,再将那句话回敬过去。
随即还高傲地扭过头说:“猴子,我们走!”
那男生留在原地,“脑子有毛病吧,什么一个天使里面有个B,自己装的自行车还……”他说到这里顿住,“一个天使里有个B,宾利?”
侯小东笑得东倒西歪地将这番情景描述给厉择良听。
“什么破玩意儿,送我都不要的。这种坏人,到处糟蹋姑娘就算了,还敢跟阿衍比。要是比学习和样貌,他给我们阿衍提鞋都不配,可他偏偏还要觉得他很有钱,我们阿衍一根手指头就能……”
厉择良无趣地横扫了她一眼,禁止她再说下去。
“丢人。”他黑着脸说。
“是啊,他这样真丢人。”
“我说的是你。”继续黑脸。
真不知道沈志宏半生英明,怎么生了个这种女儿。
二十岁的写意和现在的模样已经差不多,个子高挑,脸蛋却有些婴儿肥。纯黑的直发留得长长的,总是扎成简单的马尾,一副利索的样子。她怕热,喜欢穿极短的牛仔裤,将一双长腿露出来。不说别人,就连见识过她小时候丑态的侯小东一见她的腿,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只要发现,就会冷冷地对侯小东说:“你往哪儿瞄?”
“你家闺女儿不错啊,要熟了。”
暑假到了,他八月就去德国,却还要在学校处理些事情,就先送写意回家去。
“我不想走。”其实是怕这一走,他就去德国了。
“学校放假了,你留在这里还不是闲逛。”他说。
回B城时,侯小东同来送写意,她坐不惯飞机,只好替她买火车票。
“我要是不在旁边,他会不会被别人抢走?”趁着厉择良去买东西,她问了侯小东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小写意,你放心啦,你死皮赖脸地追了他这么多年都没到手,其他女的更不可能功力比你还深厚。”
“我哪有死皮赖脸?我们是两情相悦,好不好?”
“你这话,敷衍敷衍我或者骗骗你自己还行,你敢在你的阿衍哥哥面前说说?”侯小东故意翻白眼。
“可是……”她词穷了。
“你见过有你们这样‘两情相悦’的?”
“也许有啊。”
“你信不信他一直当你是小屁孩儿?”
侯小东当场打击她。
“这样好了,我举个例子,你们有没有……”他本想问得大胆一点,但是怕吓着小姑娘,于是改了口,“有没有接吻?”
“没有。”
“你们有没有牵过手?”
“没有。”
“他有没有说过喜欢你?”
“没有。”
“有没有送过花和礼物给你,或者讲过甜言蜜语?”
“没有。”
“那你俩一天到晚在一起都干什么了?”
写意想了想,得出一个惨淡的结论:“学习。”
这时厉择良拿着饮料回来,问:“什么学习?”
侯小东连忙拍了拍写意的肩膀,呵呵一笑,“我在教你家小朋友从小要立大志做大事,还要好好学习。”
两人送写意上了车,从月台出来,他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侯小东嘿嘿笑着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他一个人回到住处,突然觉得屋子异常安静,看了会儿德语教程,总觉得有些累,便倒在床上睡着了,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门突然被钥匙打开了。
他睡眼惺忪地翻过身,却不想一个人三五步跑进来,扔下行李就趴在他身上,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阿衍……”两个字刚一出口,写意就眼睛红红地落下泪来,后来越哭越无法收拾,就只听见嘤嘤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撑起身体,睡意去了大半,坐起来,“你怎么折回来了?”
“阿衍,你不要我了。”她哭得泣不成声地说。
他哭笑不得,“怎么突然就……”
“猴子说你不会喜欢我,可是阿衍,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能不要我。阿衍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无论你当我是小屁孩儿,还是当我是拖油瓶,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去德国之前是我的,去了德国还是我的。阿衍这辈子只能为我夹丸子,只能给我讲题,只能替我去买衣服,只能带我去看牙,只能给我做饭,只能对我说甜言蜜语,只能牵我的手,只能吻我,只能和我两情相悦,只能说喜欢我,永远永远永远都是我的。”
她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哭腔,把一大段语无伦次的告白用撒娇的方式说完。他听了以后没有回答她,却隐约觉得心里潮乎乎的。
久久之后,他才说:“你还小。”
她已经哭累了,睡在他的怀里,什么也没有听到,他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角:“写意,等我回来吧。”
不过,还来不及等他回来,她就到了德国。
她在海德堡见到他,说:“阿衍,这个世界上,原来只有你才是我一个人的。”虽然她面带笑容,可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却带着泪花。
如今过了多少年,他们又重新躺在这张床上。
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细雨,打在窗户的玻璃上。
厉择良深夜无眠,看着旁边的睡脸。她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可是睡觉时喜欢微微张着嘴的习惯却一点儿没变。
“写意。”他叫她,“写意。”
“嗯?”她渐渐醒了。
“写意,我疼。”他说。
写意连忙坐起来,焦急地说:“怎么办?腿哪里疼?我帮你揉揉。”
“不是腿。”他说。
“那是哪里?”她有些急。
“这里。”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胸口,“这里疼。”
写意皱起眉毛,“你居然捉弄我。”
“真的。”他微微一笑,“真的很疼。”话音一落,就将她拉到胸前。
他看了看她的额头,喃喃自语地说:“那一次亲的这里,这次我就从这里开始。”随即,就落下绵密缠绵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