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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有人跑过来,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

严谨笑嘻嘻地推开车门,和那人打了个照面,一张白皙秀气的脸蛋蓦然跃入视线,他像被雷劈了一样定住,笑容凝固在脸上。

对方显然对眼前的情景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呆住了。屏息片刻,他嗫嚅开口:“谨哥,怎么是你?”

“怎么又是你?你叫湛羽?你不是叫KK吗?”严谨盯着他,惊异中夹杂着不屑,“怎么走哪儿老子都能看见你?你他妈的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湛羽不敢看他,迅速垂下眼帘,睫毛尖颤巍巍的,似乎充满了不安。

“季晓鸥是你姐姐?”

“嗯。”

“亲姐姐?”

“不是。”

“表姐?”

湛羽犹豫一会儿,摇摇头:“也不是。”

严谨毫无预兆地拉下脸,仿佛谁欠了他几万块钱,一言不发走到车后,将后备厢里的纸箱拖出来,砰一声扔在湛羽面前。

湛羽吓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立定了再挑起眼睛,他脸上胆怯的神色忽然消失了,又变回那天在“三分之一”大骂“×你大爷”的那个KK。但他没像上回一样破口大骂,而是用他乌黑的眼珠恶狠狠地瞪着严谨。

严谨烦躁:“瞪什么瞪,想我揍你?”

湛羽狠狠回他一个白眼,抱起纸箱往楼里走。纸箱的尺寸和重量,衬得他的身形特别单薄,摇摇晃晃没走几步,便重重放下,换个角度再度抱起,走不了几步又放下。

严谨吊着脸,冷眼瞅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回头跟程睿敏说:“你先找个地方停车,等我一会儿。”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湛羽,抓起纸箱扛在肩上,没好气地说:“小白脸儿就是不成事,前面带路。”

和季晓鸥头次上门一样,严谨也被这个家庭一贫如洗的窘况给震惊了。他扛着箱子立在狭窄的过厅里,强烈感觉到自身存在的突兀。那些年代久远的家具和电器,让他恍然回到了八十年代。可就算三十年前,无论严谨的父母如何坚定不移地继承艰苦朴素的革命传统,家里总是四白落地,干净敞亮。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严谨的生活经验。

他回头看看湛羽。湛羽站在门边,眼睛转向别处,脸上的表情一片木然。李美琴被惊动,拄着双拐从卧室挪出来,混浊的视线转向这个贸然闯入的陌生人,完全是戒备的神气——严谨的衣着、严谨的气质、严谨的姿态,那种因环境优越而滋生出的自得和舒展,都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严谨放下纸箱,在客厅里走了几步,就算他刻意收敛自己的身体语言,但在湛羽眼里,依然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

湛羽挑起眼睛斜看着他,语气充满挑衅:“瞧好了吗您?瞧好了就请走人吧。我家地小门窄,容不下您这贵人。”

严谨不计较他的无礼,站在厨房门口朝里面张望一下,冲着大门的方向朝湛羽翘翘下巴,然后踏着操练一般的步伐率先走出门去。

湛羽犹豫片刻,最终默契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下楼,一直来到楼前的空地才停下脚步。

严谨想说话,却觉得那些轻飘飘的字眼,在喉咙口都变得异常艰涩。他从裤兜里摸出烟,又摸出一个打火机。打火机大概没气了,任他啪嗒啪嗒按了好几下,却没有火苗冒出来。

湛羽盯着那只简陋的一次性打火机,似乎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嘴巴。

严谨努力半天也没有把那根烟点着,只好把烟放在手心里揉着。他不打算说话,湛羽也不开口,两人大眼瞪小眼面对面站着,周围不时有邻居进进出出,扫向他们的目光,都充满好奇和疑惑。严谨只当没看见。

沉默很久他终于开口:“上回在‘三分之一’,你想求我的,什么事?”

湛羽嘴角慢慢翘起,分明噙着一点儿笑,但眼神却很冷,他说:“我求过你吗?我什么时候求过你?你做梦呢吧你?”

严谨皱起眉头,湛羽的表现让他困惑,而且被拒绝之后的难堪,也让他有些恼火。

以严谨的敏感,上次湛羽一开口,他就猜到湛羽遭遇了什么困境。在一些大型的夜总会和酒吧,色情业有严格的秩序,无论“少爷”还是“小姐”,跟客人出台只能通过中间人牵线,基本不能私自挑选客人。有想反抗的,那些拉皮条的人自有办法让他们驯服,除非做到头牌或者豁出去什么都不在乎了才有相对自由的可能。冯卫星下面的刘伟那批人就是以此为生。

严谨平日行事再荒唐离谱,却一直坚守着一条碰不得的底线——不涉黄,不涉毒。前者妨人妻女,后者害人一生。不管利润多么诱人,他也不会涉足跟黄毒两字沾边的行业,更不想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卷进去。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也有自己的游戏规则,他为任何人破了规矩都得为此付出代价。这是上一次湛羽在“三分之一”下跪求救时他狠心拒绝的原因。但刚才在湛羽家看到的一切都让他心软。斟酌完利害关系,他铁下心打算帮湛羽一个忙,可湛羽现在的样子,仿佛并不想承他这份情。

和以前相比,KK好像变了,身上有些东西明显不一样了。他那张清秀单纯的脸,看起来随时可以撕破,变得固执而冷酷。这种感觉很熟悉,严谨仿佛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只是他心里刚活泛起来的那点儿柔软,又渐渐恢复了原来的坚硬。

路边有只脏得辨不出底色的垃圾筒,严谨伸指一弹,将那支饱经蹂躏的烟卷准确地投入筒中。然后他点点头,冷冷地说:“好吧,跟你姐说一声,东西送到了,我任务完成了。”

不等湛羽说话,他撂下湛羽转身走了。

程睿敏得知湛羽就是KK时,也大吃一惊:“就刚才那男孩?看着就是一学生,不可能吧?”

严谨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你才见识过多少专业的‘鸡’跟‘鸭子’?”

“那孩子真的不一样,他身上没有那种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神气,要是因为家庭原因走到这一步,其实挺可怜的。”

“算了吧!”严谨语气愈加轻蔑,“穷人家的孩子太多了,不见得人人都得出去卖才能活下去吧?你上大学那会儿,不愿花你爸的钱,还不是兼职兼得差点儿吐血?你怎么不出去卖肉啊?”

程睿敏笑着摇头,主动偃旗息鼓,不想为一个陌生人和他发生争辩。

晚饭时严谨破例吃得很少,因为他把整件事从头到尾细细回想了一番,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正是这个可能性让他食不下咽。

吃完饭他离开程家开车往自己家去,一路上还在琢磨那个可能性。

严谨想起他和季晓鸥头次见面,是在酒店里,而且是清晨,当时季晓鸥和女伴都穿得十分性感。再想起湛羽说,他和季晓鸥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但两人却以姐弟相称,能真的是姐姐弟弟这么干净吗?

这么一想,严谨觉得后脑勺上的头发一根一根都竖了起来。他喜欢季晓鸥不假,但他的喜欢仅仅是喜欢,不涉其他。他追求女孩子,通常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让他感觉轻松愉快就好。按照这个标准,如今季晓鸥就不太符合条件了。

一个女人,独自开家美容院,通常二奶、小蜜最容易选择的职业,又有一个投身“特殊行业”的弟弟——想起季晓鸥,严谨就不忍心用到“鸭子”这个词定义湛羽,毕竟是她的弟弟,不得不另寻比较文雅的说法代替。但得承认,她的背景确实暧昧,暧昧得不适合做女朋友。

可是就此撤退,之前的努力就全变成沉没成本,血本无归,他连季晓鸥的小手还没摸到呢,他不甘心。

严谨把车停在路边,打电话到季晓鸥店里——这个电话比季晓鸥的手机可靠。忙的时候她常常顾不上接手机,可固定电话一定会有人接的。然而这一次,对方的彩铃响了又响,却一直没有人接电话。

就在严谨准备放弃时,季晓鸥的声音忽然从他的手机里传出来,十分不耐烦:“一遍又一遍,烦不烦啊,有病啊你?喂?”

严谨咳嗽一声:“是我!晚上关了店以后出来吧。”

“告诉你多少遍了,没时间!”季晓鸥语气生硬,“我说你知不知道‘无聊’俩字怎么写啊?”

咔嗒,电话挂断了。

严谨握着电话愣在那里,半天才醒过味儿来,气急败坏地将手机一扔:“过河拆桥,才用完老子就这嘴脸,不知道自个儿是谁了!”

在他的泡妞史中,他还没遭遇过如此赤裸裸的利用呢。正常情况下严谨是不会和女人计较的。他和韦小宝属于一个教派,打不过就跑,追不上就撤。他从不死缠烂打,也不会一棵树上吊死,但是这一次,他被气得啼笑皆非,他打算给季晓鸥点儿教训。

不过严谨显然忘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发誓给季晓鸥教训了。

严谨不知道,季晓鸥挂他的电话,却是个十足的误会。接电话时她正处在一种愤怒的不正常状态中,压根儿没听出他的声音。

因为季晓鸥的美容店被人踢场子了。

就在她离店回家,带着电视机在路边等严谨的工夫,她的店门上被人泼了整整一桶红漆。所以她才托了严谨独自去送电视机,而她火速返回了店里。

尽管她已从电话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早有思想准备,但一见到现场,脑子里还是嗡一声响,差点儿摔倒。

几道血红血红的油漆沿着玻璃门淋漓而下,饱和度极高的红色,颇似凶杀现场,强烈刺激着人们的眼睛和心脏。

由于事情发生的时候正赶上午餐时间,店里没有顾客,几个美容师都躲在后面的厨房吃饭,没有人看到始作俑者。

110的警察来过了,可是没有目击者,他们也没有办法,做完笔录好言安慰几句便离开了。

季晓鸥忍着愤怒在门外巡视几遍,一边估算损失,一边考虑如何将店门复原。负责美容店日常事务的店长,一个名叫小月的美容师,跟在她身边叽叽咕咕地问:“老板,会不会是对门那家新开的店捣乱哪?”

一句话提醒了季晓鸥,她回过头,凝视着马路对面那家挂着“开业大酬宾”的横幅、连外墙都漆成粉红色的美容院,越想越觉得小月的猜测有道理,怒火顺着脊梁骨渐渐冲上她的天灵盖。

这家名叫“雪芙”的美容院,于两个月前开业。不仅店面比“似水流年”大将近一半,且财大气粗,开业之际推出大酬宾,几个套系的年卡价格低得压着成本,几乎处处针对季晓鸥主推的产品系列。一时间“似水流年”的新客跑了一半,老顾客因为已经交付了年卡或半年卡的预付款,暂时挪动不了,可是也人心浮动,有人便和季晓鸥喋喋不休地讨价还价,期望她延长年卡的时间或者额外赠送其他产品。

季晓鸥为此颇上了几天火。但生气归生气,她还是不愿意与竞争对手硬碰硬正面冲突,真的打价格战。对方或许不在乎亏损多少,可她在乎。而且附近客源有限,只关注如何挽留老顾客不是她的初衷,她今年的目标是稳定中寻求增长。必须出奇制胜才行。

在一个美容店主集中的QQ群里聊了两次,又一个人冥思苦想几天,再冒充顾客去“雪芙”微服私访一次,盘查清楚对方的产品、服务和价格,她到底想出了办法。

季晓鸥先去苏宁买了台电烤箱,然后用短信通知资料库里所有的顾客:每周六下午,“似水流年”将提供免费的下午茶和美容讲座,以答谢新老顾客。

第一个周六,季晓鸥烤了饼干和小点心,泡好玫瑰普洱和花草茶。那天下午来的人不多,美容讲座的题目是“化妆品广告中的神话、误导和真相”。季晓鸥的化工专业背景帮了大忙,当“超氧化物歧化酶”“类黄酮”“乙酰葡萄糖胺”等一连串生僻的专业名词从她嘴里熟练地冒出来时,她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令顾客肃然起敬。

这次讲座,给列席的顾客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换句话说,她们的大脑已经被季晓鸥成功地格式化了,让一个概念在脑子里深深扎下了根,即保养皮肤的重要原则是利用抗氧化物降低自由基对皮肤的伤害,在购买护肤品和保养产品之前,首先要知道所含的成分有哪些,哪些对皮肤有益,至于品牌和价格,都是天边的浮云。

第二次讲座,题目是“你的确需要加倍保湿吗”。人比第一次多了一倍。这次讲座,留给顾客印象最深的,是季晓鸥的一句话,她说:“那些昂贵的精华液,所谓的保湿功能,只不过因为它含有更多的硅酮,还有比较少的增稠剂,所以比乳液有更细致的触感。至于效果,更多的是心理作用。”

一般来说,负面消息往往比正面消息更博人眼球。尤其当负面消息对别人不利对自己没有伤害时,其传播速度往往迅捷无比。季晓鸥的顾客群体大部分收入不是很高,因此当她们听到季晓鸥对大牌化妆品大肆揭短时,从中获得的心理平衡和明显快感,让她们对季晓鸥本人和“似水流年”的好感度,就像窗外的气温一样,直线飙升。

到了第三个周六,“似水流年”人气暴涨,不少顾客是带着朋友一起来的,人数多得几乎超出了季晓鸥的控制。这次她准备的题目是“透视胶原蛋白行业的内幕”。

季晓鸥说,无论卖得多么昂贵的胶原蛋白,都来源于猪皮鱼皮和鱼鳞,生产成本不会超过售价的十分之一,不要为华丽的广告和包装花冤枉钱。被她拿来做反面教材的,恰好就是“雪芙”美容店主推的胶原蛋白美容产品。

季晓鸥忍了一个月,铺垫了两个周末,为的就是不动声色地引出这个主题。她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太地道,可是做生意嘛,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其间的是非黑白季晓鸥非常拎得清。

三次讲座,效果好得出乎意料,不仅顾客流失率急剧降低,还带来了不少新客户。眼看对方门庭冷落,季晓鸥年轻气盛,打赢了这一仗难免暗自得意,觉得自己简直无所不能,但今天这一幕却让她完全傻了眼。玩心眼儿她还行,对方直接上流氓招数,她就明显不是对手了。

此刻季晓鸥的心情不是坏,而是坏透了。她很想冲到对方店里问个明白,可没有真凭实据那不是自取其辱吗?所以她只能站在自己的店门口,一口口喝着冰水以压制火气。

前台的电话倒和往常一样,调得低低的像呜咽一样的铃声,时不时响起,并没有因为店里的突发事件而受到任何影响。多数是顾客预约美容,只有一个电话,小月听了一会儿,便把话筒递给季晓鸥:“老板。”

季晓鸥接过话筒,就听到一个南方口音的男人饱含深情地叫了一声:“晓鸥,你还好吗?”

这个亲热的称呼让季晓鸥哆嗦了一下,思索片刻想起一个人。她没好气地问:“林海鹏?”

对方说:“对的呀对的呀,我是林海鹏,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话刚说到这里,季晓鸥“砰”一声挂了电话。

小月正拿着刷子给客人上面膜,被她吓一跳,手一哆嗦差点儿捅到客人的眼睛里去。

见惊到客人,季晓鸥赶紧挤出一个笑容道歉:“对不起,打错电话的……”

话音未落,电话铃再次响起来,季晓鸥再拿起话筒,只听那人说:“晓鸥,你不要这样嘛,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这个林海鹏,就是季晓鸥三年前分手的前男友。以前季晓鸥还挺欣赏他南方男人体贴细腻的一面,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像吞了一口黏糊糊的假奶油,甜得让人起腻。

“我很好,不劳您老惦记。”季晓鸥语气不善,“说吧,什么事儿?”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对您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没事儿您会把时间浪费在前女友身上吗?鬼才相信!是不是尊夫人需要美容?行啊,本店给熟人一律八五折优惠,现金付账,拒绝刷卡。”

林海鹏在电话里干笑了一声:“你看,你还是这脾气,一点儿都没改嘛。”

季晓鸥才不耐烦跟他叙旧:“我忙着呢,您有事吗?有事快说,没事甭占着我电话。”后面还有一句话,她忍了半天没说出来,她想说:谁他妈有工夫跟你上演《半生缘》?

林海鹏大概被她的语气给噎着了,好久才接口:“季晓鸥,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难道不能做朋友吗?”

“谢谢,我从来不缺朋友!”季晓鸥再次扔下话筒。

可她还没来得及转身,电话铃又响起来。季晓鸥不想接,可电话铃声十分顽强,响了足足一分多钟,季晓鸥顶不住了,终于抓起话筒:“烦不烦呀,一遍又一遍,有病啊你?喂?”

那边环境乱糟糟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季晓鸥只听到“晚上……出来”几个字。

她急了,对着话筒嚷嚷:“告诉你多少遍了,没时间!”想想意犹未尽,再加一句,“我说你知不知道‘无聊’俩字怎么写啊?”

严谨就是被她这句话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可季晓鸥恍然未觉,以为电话那头还是林海鹏呢。至于林海鹏突然找她做什么,季晓鸥根本不感兴趣。既是前任,已成路人,最好有多远滚多远,此生再不相见。管你是不是我此生最爱,管我没了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将来过得好不好也是我自个儿乐意,我就不能折在你手里。

因为工人清除店门上的红漆,影响了一部分预约的客人。当天晚上关店很晚,十点半送走最后一个顾客,将近十一点才打扫完卫生。等季晓鸥做完水电气的例行安检,放下卷帘门准备回家时,已将近十一点半,公交车早就停运了。

店前的这条马路不是主干道,一过晚上十点就车少人稀,临街的门脸商店纷纷关门,偶有一两家小超市还亮着灯,所以空出租车鲜少经过,季晓鸥只能步行走到四百米开外的路口,才有可能打上车。

走不过十几步,季晓鸥耳边似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离她很近,仿佛就在身后。她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路灯的光芒孤独地投射下来。接着往前走,却摆脱不掉身后有人的古怪感觉,再一次回头,身后还是空荡荡的,唯有路旁居民楼窗口中透出令人安心的人间烟火。

季晓鸥脊背上冒起一层凉汗,情不自禁拉紧外套,嘀咕一声正要继续赶路,冷不防有人在她肩头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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