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惊喜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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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我第一次有幸认识你时,你就打我的脸。现在我要求绅士般的决斗。”说着,这个高个子叔叔便开始将小侄子往上抛着、揉着,那动作既破坏了他镇定自若的尊严,也使男孩子内心喜悦。
“哎呀,她从头到脚穿着丝绸,你看她坐在那儿神采洋洋(飞扬),听大家叫小艾美劳伦斯夫人,这真叫人心里喜欢。”老罕娜嬷嬷咕哝着。她一边明显地在胡乱摆着桌子,一边不由得频频透过拉门朝里张望。
天哪,那是怎样的谈话啊!先是一人说,再换另一人说,然后大家一起说起来,都想在半小时内把三年的事讲完。幸好茶点准备好了,为大家提供了暂歇机会,也提供了吃的东西。他们再像那样谈下去,会嗓子沙哑、头昏眼花的。非常幸福的一队人马鱼贯进入了小餐厅。马奇先生自豪地护送着“劳伦斯太太”,马奇太太则骄傲地依在“我儿子”的臂上。老先生拉着乔的手,瞥了一眼炉火边那个空角落,对她耳语道:“现在你得当我的女孩了。”乔双唇颤抖着低声回答:“我会试着填补她的位置,先生。”
那双胞胎在后面欢跃着,他们感到太平盛世就在眼前,因为大家都为新人忙着,丢下他俩胡作非为。可以确信他们充分利用了这个机会。他们偷偷呷了几口茶,随意吃着姜饼,每人拿了一个热松饼,他们最妄为的违禁事便是每人往小口袋里装了一个诱人的果酱馅饼,结果馅饼给弄得黏糊糊的,成了碎屑,这教育了他们,馅饼和人性一样脆弱。他们兜里藏着馅饼,心中惴惴不安,担心乔乔阿姨锐利的眼睛会穿透那薄薄的麻纱布衣和美利奴绒线衣,那下面隐藏着他们的赃物。所以,小罪犯们紧贴着没戴眼镜的“爷衣”(爷爷)。艾美刚才像茶点似的被大伙传来传去,这时靠着劳伦斯爷爷的肩臂回到客厅,其余人像方才进去那样两两出来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乔没了伴儿。当时她没在意,因为她滞留在餐厅,回答着罕娜急切的询问。
“艾美小姐坐那四轱辘马车(双座四轮马车)吗?她用储藏的银盘子吃饭吗?”
“要是她驾着六匹白马,每天用金盘子吃饭,戴钻石戒指,穿针绣花边衣,我也不奇怪。特迪认为怎样待她都不过分。”乔心满意足地回答。
“没问题了!你早饭要什么?杂烩还是鱼丸子?”罕娜问。她聪明地将无味的话题混进了带有诗意的事里。
“我随便。”乔关上了门,感到此时食物不是个合适的话题。她站了一会儿,看着在楼上消失的那帮人。当德米穿着格子呢裤的短腿艰难地爬上最后一级楼梯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孤独感袭上了她的心头,感觉那样强烈,她眼睛模糊了。她环顾四周,仿佛想找到什么可以依靠的,因为,即便是特迪也丢弃了她。她自言自语:“我等到上床后再哭,现在不能让人看出情绪消沉。”要是她知道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正分分秒秒向她逼近,她就不会这么说了。接着她的手伸向眼睛——因为她的男孩式习惯之一便是从来不知她的手绢在哪儿——她刚勉强挤出笑容,就听到门廊有人敲门。
她好客地匆匆打开门,盯住了来人,仿佛又来了个幻影使她吃惊。那里站着个留着小胡子的高个子先生,像是午夜的阳光,在黑暗中朝她微笑着。
“噢,巴尔先生,看到你我是多么高兴!”乔一把抓住他叫了起来,仿佛生怕还没将他弄进来,黑暗就把他吞没了。
“见到马奇小姐我也高兴——可是,不,你们有客人——”听到楼上传来的说话声以及咚咚的脚步声,教授停住了。
“不,没有,只是家里人。我妹妹和朋友刚刚回家,我们都非常快乐,进来吧,加入我们吧。”
虽然巴尔先生善于交际,我认为他还是想有礼貌地走开,改天再来。可是,乔在他身后关上了门,拿下了他的帽子,他怎好走呢?也许是她的表情起了作用,见到他,乔忘了隐瞒高兴的心情,坦率地表露了出来,这对那孤寂的人具有异乎寻常的魅力。乔的欢迎大大超出了他最大胆的希求。
“要是我不成为多余的先生,我将非常高兴见到他们大家。你生病了,我的朋友?”
他突然问道,因为乔在挂他的大衣时,脸色暗了下来。他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不是病了,而是疲倦、痛苦。离开你后我们有了灾难。”
“哦,是的,我知道。我听说了,我为你感到心疼。”他又握了握她的手。他的表情是那样充满同情,乔感到好像任何安慰都比不了这种仁爱的眼神和温暖大手的紧握。
“爸,妈,这是我的朋友,巴尔教授。”她的表情与语调带有不可遏制的自豪与快乐,仿佛她方才是吹着喇叭、手舞足蹈地开了门。
倘使那陌生人对将受到怎样的接待心存疑虑的话,一会儿他受到的热诚欢迎便使他放了心。每个人都客气地和他打招呼,开始是为乔的缘故,很快就为他自己的缘故喜欢起他来。他们情不自禁,因为他带着法宝,能打开所有的心。这些纯朴的人们立刻同情起他来,因为他穷,感到更加亲密。贫穷使生活稍好些的人们变得富有起来,贫穷也是真正热情好客精神的担保。巴尔先生坐在那里环顾四周,他的神情像是旅行者敲开了陌生人的屋门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家。孩子们围着他,像是蜜蜂围着蜜糖罐。两个孩子一边一个坐在他腿上,他们以孩子的大胆搜他的口袋,拔他的胡子,检查他的表,想引起他的注意。妇女们相互传递着赞许的信息。马奇先生感到与他心性相投,便为客人打开了他的话题精品宝库。寡言的约翰在旁听着,欣赏着,却不发一言。劳伦斯先生发现不可能去睡觉了。
要不是乔在忙着别的事,她会被劳里的表现逗乐的。一阵轻微的刺痛,不是出于忌妒,而是出于类似怀疑的东西,使得这位先生开始时带着兄长般的慎重超然地观察着新来者,但是持续时间不长,他还没反应过来,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兴趣,被吸引进那一圈人中。因为,在这样愉快的氛围里,巴尔先生充分发挥了他的口才。他侃侃而谈,妙语连珠。他极少对劳里说话,却常看他。他看到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脸上便会掠过一丝阴影,仿佛为自己失去的青春遗憾,然后他的眼睛会渴望地转向乔。假如乔看到了他的眼神,她肯定会回答那无声的询问。可是乔得管住自己的双眼,因为不能放任它们。她小心地让眼睛盯着正在织的小短袜,像是个模范的独身姨母。
乔不时地偷看一眼教授,这使她神清气爽,就像在尘土飞扬的路上散步后饮过清泉一样,在这悄然瞥视中,她看到了某种她渴望的东西。此刻,巴尔先生的脸上丝毫没有心不在焉的表情,他精神抖擞,兴致勃勃。她想,实际上是年轻漂亮。她忘了将他和劳里做比较,对陌生人她通常会这样做。这对他们大为不利。此刻,巴尔似乎很有灵感,虽然转到了古人葬礼习俗的谈话,不能被看作是令人兴奋的话题。当特迪在一场争论中被驳得哑口无言时,乔得意得脸上放着光彩。她看着爸爸神情专注的脸,心里想到:“要是他每天都有我的教授这样的谈友,该会多快乐啊!”最后一点,巴尔先生穿着一件新的黑色西服,这使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像个绅士。他浓密的头发剪了,梳理得很整齐,可是保持不了太久,因为他一激动起来,便像往常一样,把它们弄得蓬乱不堪。比起平整的头发,乔更喜欢他的头发乱竖着,因为她认为那样使他漂亮的额头带上了朱庇特似的风味。可怜的乔,她是怎样赞美着那个其貌不扬的人啊!她坐在那儿,那样默默地织着袜子,同时什么也没逃脱她的眼睛。她甚至注意到巴尔先生洁净的袖口上有着金光闪闪的扣子。
“亲爱的老兄!他即便是去求婚,也不可能比这更仔细地装扮自己了。”乔心里想着。这句话突然使她心中一动,脸陡然红了起来,她只好将线团丢下,弯腰去捡,借机遮掩一下红红的脸。
然而,这个动作并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成功,因为,用比喻的说法,教授正在为葬礼火堆添火,这时他放下了火把,躬身去捡那个小蓝线团。当然,他们两人的头猛地撞到了一起,撞得眼冒金星。两个人红着脸直起身来,都没有拾到线团。他们回到了各自的座位,心里后悔不该离座。
没有谁意识到夜已深了,罕娜早就高明地转移了孩子,他们打着盹,就像两朵粉红的罂粟花,劳伦斯先生回家休息了。剩下的人围炉而坐,不停地谈着,完全不顾时间的流逝。后来,梅格母性的头脑里产生了坚定的信念:黛西肯定摔到床下去了,德米想必在研究着火柴的结构,睡衣定是被燃着了。于是她动身回家了。
“让我们来唱歌吧,就像以前那样,因为我们又聚到一起了。”乔说。她觉得只有引吭高歌才能尽情而又稳妥地宣泄心中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