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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早上,除了那些残垣断壁,整个重庆已看不出丝毫被轰炸过的痕迹。林楠笙步行来到朝天门码头,挤在人群中往四下看了好一会儿,才掉头走进一家热闹的茶楼。
在一间临江的雅座里,顾慎言穿着一件洁净的白绸长衫,见到林楠笙进来,就微笑着翻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往里面倒上茶水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盒,打开,取出一颗药丸,就着茶水吞服下去。然后,他撩起衣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说,我们大概有半个小时。
林楠笙点了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这时,顾慎言笑着又说,看来我还行,我还没有老到要你帮我脱身。
说着,他拿起搁在烟灰缸上的雪茄,愉快地吸了一口后,扭头望向窗外的江面,就像在回顾他的一生那样,笑容很快在他眼睛深处收敛。
二十岁那年,顾慎言远渡重洋去法国留学,在那里加入了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回国后进入黄埔军校,曾参加过两次东征与北伐。1927年清党的时候,他在上海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选择——脱离中共,后来跟随戴笠加入力行社。这些履历都记录在军统局的档案里。没有备案的是他在途经广西时,去了南宁的监狱,看望了一个他不该看望的人。那个越南人是他留学法国时的同学,曾用名:阮爱国、李端、胡光、秋翁,现在叫胡志明。顾慎言回到重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这个情报转达了曾家岩50号。戴老板为此勃然大怒,在办公室里当面第一次斥责他说,你这是背叛党国。
我只是想让他能早日回国组织越南的对日反击,从兵力上牵制住日军,从而减轻我们远征军在缅印战场上的压力。说完这些,顾慎言抬手又看了眼表后,仔细地掐灭雪茄,看着林楠笙,忽然一笑,说,我的一生是失望的一生。
林楠笙沉默了很久,看着他,说,那你可以重新选择。
顾慎言摇了摇头,抿紧嘴巴,把桌上放着的一本《波德莱尔诗选》轻轻推到林楠笙面前,用手在上面轻轻地拍了拍,说,也许它能帮你解脱眼下的困境,可谁能帮助我们那些潜伏在敌后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