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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就在这个时候让人写信来,说她的儿子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这天晚上,蓝小姐离开电话局的集体宿舍。她在街上走了很久后,闯进一家外国人聚集的酒廊,直到第二天早上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她才记起睡在身边的男人是个加拿大的机械师。
蓝小姐就是在一天深夜决定潜回上海的。天空中,空袭警报在刺耳地响,飞机的轰鸣由远而近,停电后的大街上一片漆黑,早已跑得空无一人,她却像根木头那样站在一座石牌楼前。爆炸声响起来了,地动山摇,火光冲天。蓝小姐却站得纹丝不动。
督察室的便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他们带来了她花重金托人订购的船票,还有一副手铐。蓝小姐说,你们知道,在上海我还有一个儿子要养活。
你也知道,擅自返回沦陷区就有投敌的嫌疑。
蓝小姐被带回总部的禁闭室,整整关了一年多才得以释放。
这些事,蓝小姐从没对林楠笙说起过,林楠笙也从来不问。每个周末,他一下班就离开校场,回到央行的那套宿舍,就像个体贴而本分的丈夫,吃完饭,有时候还会帮着一起洗碗。这是林楠笙最为宁静的一段日子。
可是一天傍晚,蓝小姐在饭后点燃一支烛蜡,坐着,默默地盯着烛火看了很久,说今天是她儿子八岁的生日。说完,她低下头,目光也随之变得幽暗,又说她一直以为是孩子离不开母亲,现在才明白,事实上,更多时候是当妈的离不开自己的孩子。
那天晚上,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楠笙都没说话。洗完澡后,他站在窗前,看着街对面那家还没打烊的杂货店。这时,蓝小姐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把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说,那里新来了一个伙计。说完,慢慢把脸移到他背部,紧贴在那里,又说,知道吗,我迟早会拖累到你。
林楠笙始终不说话,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家灯光暗淡的杂货店。
几个星期后,《中央日报》上刊登了一首署名为黄山云的《咏梅》七律诗。过了没几天,警备司令部的一辆吉普车驶进中美合作所的大门,拉着林楠笙去了浮图关下的一幢别墅。
一进客厅,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就笑着迎上来,说他是受八路军办事处的委派,代表香港的纪先生来跟林楠笙见面。说着,他伸出手掌,又说,这首诗,我们已经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