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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静霆的神色里有一点点遗憾,又有一点点失望:“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雄黄这种东西有毒?”他的指尖已开始发黑。黑到皮皮觉得眼前的指头正在被灼烧,似乎要冒烟了。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声音也开始哆嗦:“可是你……你不会觉得痛,对吗?这个……又不是你的皮肤……”小时候奶奶给皮皮讲狐狸精的故事都是说狐狸需要死人的皮囊才可以变成人的。
贺兰静霆的神色仍很平静,脸上看不到一丝紧绷的肌肉,也没有半分的痛楚或慌张。可是他说:
“痛的,皮皮。很痛。”
然后他默默地站了起来,穿上风衣,戴回手套,也没有告辞,便消失在了门外。
服务生走过来收拾桌上残余的盘子。
皮皮的声音仍在发抖,她找到钱包,掏出银行卡:“我买单。”
半年以来,除了周末,每个早上皮皮都会到青年路旁的同仁巷吃早饭。那个店仅供简便的早点和饮料。豆浆浓,油条脆,生煎包子里有花椒的香味。也卖咖啡,生磨的,哥伦比亚原味,比上岛便宜,且杯子还大。那是老式的房子,生意不是特别好,在这一带以白领为主的住宅区毫不显眼。
七点半的时候皮皮又看见了那个男人。
几个月来,有一对“夫妇”几乎天天都在这里相聚。他们显然属于不同的家庭,戴着各自的戒指,男子四十,女子三十五六,属于平凡的人,风度和长相都很般配。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铁出口,似乎住得都很远。男人总是先到几分钟,替女人叫好咖啡和早点,然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等待。女人的打扮很时尚,手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小巧的身材,高高的鞋跟,走起路来别有风韵。皮皮尤爱她耳朵上的一对红宝石耳钉,米粒大小,在乌黑的短发中若隐若现,显得那张并无特色的脸风情万种。
他们的爱情就像这对耳钉,存在又似不存在。就有那么一丁点儿,什么全都有了。喁喁而谈不到十分钟,他们各自拿着咖啡,去了不同的大厦,消失在灰色的人群中。
每当看见他们,皮皮就会想妈妈和那个台商在一起时会是什么样子。她没见过那个人,只知道是个富态的中年人,很斯文,非常有钱,在这个城市有好几个玩具厂。听人说,他对妈妈并不大方,小恩小惠就捕获了。奶奶后来说,都是皮皮外公造的孽,有个女儿不晓得娇着养,喝酒发疯动不动把人揍得死去活来,长大了自然抵抗不了男人的诱惑。后来妈妈怀了孕,偷偷到医院打胎,大出血差点死掉。医院通知了皮皮,那时皮皮刚上班不久,带着自己的积蓄去善后,将面无血色的母亲接回了宿舍,天天给她炖甲鱼养身子。钱不够用,还向家麟借了三百块。家麟执意不让她还,皮皮就没还。
整个故事就像《廊桥遗梦》的通俗版。妈妈告诉皮皮,其实自己不是二奶,那个男人是离了婚的,生意做大了打算到欧洲发展,想让她跟着去。她犹豫着不肯答应,他就找了别的女人。皮皮听后就说,妈您实在喜欢他就离婚吧,一拍两散大家轻松。皮皮妈眼泪掉个不停,说,不是我不肯走,我舍不得你,若是没有你我早跟你爸离了。你奶奶那张刻薄嘴,眼里也能下刀子,我和她待一天都是受罪,跟她过肯定早死。
其实婆媳暗斗皮皮打懂事起就天天看见,总以为是人民内部矛盾,却不料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后来她把这些说给小菊听,小菊还羡慕:“你还有妈,无论出了什么事最后还是回了家。我的妈呢?一去无踪影,临走时就扔给我爸一张纸条:‘小菊已经会做饭了。’”
生活之于皮皮就像一幅张大千的水墨画,太多的模糊凌乱沉在水底,只有家麟那枝凌风独立的荷花是清晰的。清晰得好像是她的未来。
家麟是皮皮褐色人生中唯一可分辨的风景,而贺兰静霆则从未出现在她的蓝图之内。
于是乎,木鱼茶庄之后,皮皮再也没有见到他。
倒不是皮皮不知好歹。就在贺兰静霆离去的当天,皮皮满怀愧疚地给他打过三个电话:两次手机,一次座机,无人接听。怕他还在气头上,皮皮等了三天,再次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电话嘀了几声进入自动留言,犹疑半晌,皮皮怯怯地说了一句:“贺兰先生,那天的事很对不起。你——”她本来想说“你手指上的伤好些了吗?”话没说完,留言时间已过,电话嘀的一声关掉了。不知为何,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辱,再也鼓不起打电话的勇气。
万般无奈之下,她去问了冯新华。冯新华说,贺兰静霆这个月要和馆长一起去看两个考古现场,行程排得满满的,人现在在陕西某县。皮皮又心神不宁地等了一周,仍无回音。想着好不容易到手的采访前途未卜,有些泄气。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等贺兰静霆回到C城再说。
正好赶上这月卫青檀身体不适,请了三周假。而皮皮的托福考期越来越近,她天天下班就泡学习班背单词做习题。倒不指望能考个好成绩,只是昂贵的报名费摆在那里,蒙混过关太对不起钱了。
整整一个月就在忙碌和混乱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