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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要给你出气吗?说实话我就不爱演什么感情戏。出气就是出气,出气就要有暴力。”
“您该干吗干吗去。”
“要不今天我带你去看电影。少波送了我两张票,是科技馆的球幕电影,讲外太空的,看不?看完咱们去小桃园吃大餐,佩佩说了她请客。晚上去吉祥鸟K歌……”
“对不起……这几天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皮皮,你有爹有妈有奶奶还有我们这群不争气的姐儿们,你可别想不开啊!再说,没准家麟跟田欣过不好,离婚了呢,你这不是又有指望了!国外离婚率可高啦,美国都有百分之四十多!”
“小菊,”皮皮赶紧换个话题,“你和少波昨晚交流得怎么样?”
“没交流。我们在网上交流好几个月了。”
“那你们干什么?”
“我们kiss啊。他太结巴了,除了kiss还能干什么?……哎,你怎么又哭了?”
“我和家麟都没kiss过!我就牵过他两次手!呜呜呜……”皮皮哭大发了,失败感太强烈了。
“怎么说呢,也怪不得人家。你也太差啦!——我指的是技术上。”
叔本华说,人类的幸福只有两个敌人:痛苦与厌倦。你幸运地远离了痛苦,便靠近了厌倦;若远离了厌倦,又会靠近痛苦。
将自己的痛苦仔细一分析,皮皮顿时产生了厌倦。人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大梦醒来,自己就是个傻子。
尼采说,偶像总有黄昏。在梦境和醉意中,悲剧诞生了。
此时此刻,皮皮准确地体会到了先哲的智慧。
她在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粉底霜,像往常一样,买了豆浆去报社上班。走进一楼的大转门,哲人的教导消失了,那股子无名的绝望从心底顽强地冒了出来。她糊里糊涂地跟着转门转了一圈,又转出门去。随着人潮,神情恍惚地去了地铁站。月票一划,又随着缓缓移动的人流,进了地铁。
地铁的最后一站就是机场。
没有座位,她就站着。一路上都觉得自己的腮帮子硬硬的,好像口腔里发了炎。
出了站台就是一道缓缓的斜坡,地面还是湿的,不过一点也不滑。有出租车司机问她是否要坐车,她摇了摇头。将围巾捂住脸,在寒风中往前走。
机场的门是自动的。她有点后悔自己什么也没有带,不接人也不送人,鬼鬼祟祟的像个劫机犯。其实皮皮从来没坐过飞机。莫说是皮皮,就是她爸爸、妈妈、奶奶也没坐过。有一次跟奶奶回老家,爸爸坚持要给奶奶买张卧铺,还被奶奶坚决制止了。
机场果然好大,好气派。头顶是高高的玻璃拱棚,上面挂着无数个水晶吊灯。
她只敢沿着墙边走,那里有一溜商店,人进人出,不易引人注目。隔着几个巨大的水泥柱子,她迅速发现了正在和田欣一起排队办手续的家麟。优美的侧影,修长的腿,玉树临风,飘飘欲仙,即使鼻子上包着块纱布他也是美男子。等在旁边的是家麟的父母和另外一对老人,估计是田欣的父母吧。
为了更加隐蔽,皮皮走进了一家咖啡馆,花三十块钱要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隔着人群远远地打量他们。
人人都看得出那是新婚燕尔的一对,也没手挽手,也没肩并肩,但一举一动都透着亲密。陪伴他们的是四个巨大的行李箱,打着红格子的绷箱带。
一位高个子男人从他们的前面匆忙走过,风衣的纽扣带住了田欣的一缕长发。田欣轻呼了一声,那人连声道歉。家麟连忙托住田欣的头,用手将她的长发从纽扣中解开。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弄疼了她。
皮皮痴痴地看着,仿佛自己的头顶也被他的气息拂动了。
那一股绝望更深刻了。
他们正在款款交谈,可那低沉的声音不再属于自己,那温柔的手不再属于自己,那瘦高的背影也不再属于自己。这一念很短暂,却形同死亡。
家麟会想到这里还有个人来送他吗?会知道到她有多么伤心吗?他会看见她吗?会发现她吗?
他们如此沉醉的样子,令皮皮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场言情片的大结局。而她自己的模样与其说是来送别,不如说是个藏在人群中的刺客。她的眼睛就是个十字形的瞄准器。如果她的目光就是子弹,田欣早已千疮百孔,轰然倒地。
可悲的是,除了愤怒的目光,她只能大口地喝咖啡。
时间迅速消磨了。
远处的两个人托运完行李,和家长们一一拥抱,然后消失在安检的大门内。
视线消失的那一刻,阵阵心酸袭来。怕人看见,皮皮悄悄地跑到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失声哭泣。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家麟的号码。
她没有接。
手机连续地响着,一直都是他的号码。
到了十点,不再响了。
他们登机了。
强打起精神回到报社,这个月有一年一度的档案大检查,皮皮便名正言顺地躲到库房里整理档案。大约在库房里待得太久,中午吃饭也忘了出来,下班时皮皮发现天早已黑了,同事们都走光了。
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回宿舍,便一人在街头乱逛。
她先去了一家饭馆胡乱地吃了一碗牛肉盖浇饭。没有胃口,吃了一小半就弃了。还令服务员将剩下的打了个包,预备当明日的中饭。然后她独自看了一场电影——《泰坦尼克号》,随着剧情又哭得稀里哗啦。
出了影院已是半夜,她又折进了一个酒吧。
那酒吧她不是很熟悉,但听同事们提过。很大,很热闹,定期有歌手来表演,是消磨时光的好去处。
开始她只想喝点冷饮,可是找不到感觉,于是她要了酒。威士忌加汽水,味道居然很好。入口有一点点麻,进了喉咙就舒坦,到了肠胃便化作一团暖气从腹膈中升上来。一直升到头顶,有股飘飘欲仙的味道。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不胜酒力,很快就醉了。有人问她住址,她稀里糊涂地报了门牌号,司机将她扶进了出租车。
皮皮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就看见了月亮,一轮圆月挂在树梢上。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丛灌木当中,身后黑魆魆的,是一棵巨松。有人脱掉了她的羽绒服,冷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的酒顿时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