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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皮皮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笑声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你听好了,祭司大人!我一点也不爱你!你休想得逞!此生此世,我关皮皮永远也不会爱上你!”

皮皮从来不说“永远”两个字。“永远”是个可怕的副词,对它后面的动词有着可怕的规定性。但她现在可以说了。对行将死亡的人来说,在这一刻,“永远”已经成了进行时。

说完这话时,贺兰静霆突然伸出了手。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她的一刹那,皮皮跳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一下子包围了她。她划了两下,身子开始麻木。

湖水里有一股浓重的腥味,长着长长的水草。

有人跟着跳入水中,试图抱住她,被她用力挣脱了。那人又试图抓她的头发,然而头发又滑又软,很快从指缝里溜掉了。

水的浮力将她顶到水面,她忍不住将头探出来,吸了一口气。

平静的月光,静悄悄的湖面,她有点害怕,却暗暗命令自己不许挣扎。吸满水的羽绒服越来越重,她的身体再一次下沉。冰冷的水再次将她淹没,耳膜咯咯作响。她无来由地慌张了,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浑身冻得失去了知觉。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将她的头送出水面。

她用仅有的力气跟他撕扯。那只手力大无穷,令她无力抗拒。而求生的本能已占了上风,她又把他当成了救命的稻草,不顾一切地抱紧了他。

她听见他低声地吼了一句:“皮皮,你得放开我……”

她不放,反而抓得更紧。他不客气地拧住她的手,扣在自己腕中,带着她一直游到岸边,将她像一条死鱼那样拖上了岸。

她趴在乱石中呕吐,冻得浑身痉挛。他什么也没有说,默默旁观。

最后,她用光了力气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半截身子还在水里,水草似的摆着。他这才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入车中,脱掉衣服,开足暖气,用一块毯子将她的全身紧紧裹住。她奄奄一息地蜷缩在后座,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嗓子跟火烧了一样,一路一言不发。

车顶的天窗是透明的。冬夜的梧桐倒映在云中,仿佛月亮里的桂树。

她以为她会流泪,事实正好相反。她的眼睛发干,而且出奇地痒,恨不得要滴眼药水。她没问贺兰静霆会把她带向何处,也许是山洞,然后和她做爱。也许是井底,然后将她吃掉——对此她毫不关心。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缓缓地停了。他拉开车门,抱着她大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将她扔到一张巨大的床上。

“我要洗澡。”她有气无力地说。

“你累了,先睡吧。”他的声音居然很温和。

“我要洗澡!”她忽然尖叫。

她的声音很高,灰尘都被她从天花板上震了下来。然后她直直地坐在大床的中央,双手捏拳,不断地发抖,连脑袋也跟着晃动。

他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直接去浴室放水,然后到床边来接她。她浑身发软,几乎不能走路,但她还是挣扎着走进浴室,在水里一遍又一遍地往身上抹肥皂。

隔着浴帘,贺兰静霆就坐在外面。洗到一半,他忽然伸手进去,准确无误地拿走了浴架上放着的一把剃须刀。

她在浴缸里耗尽了剩余的力气,裹上一条浴巾后便再也走不动,任由贺兰静霆将自己抱回床上。

“我饿了,你不想和我一起吃点什么吗?”他很客气地问道。

她以为这是戏言,目光便直直地瞪着华丽的天花板,拒绝看他的脸:“贺兰静霆,无论你要什么,我的人也好,肝也罢,现在就来拿。”

他迟疑了片刻,忽然说:“我要你爱我,行吗?”

她坚决摇头:“不行。”

他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脸,替她拉上被子:“你该睡觉了。”

皮皮疲倦地睡着了,凌晨时分却发起了烧,烧到全身滚烫,满嘴起泡。皮皮一贯相信自己的抵抗力,平时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去医院。如今更加不肯去,生怕被医生检查,便一味地裹紧被子发汗,到了中午烧便退了。

除了给她送过几次敷额的冰块,贺兰静霆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她床边的沙发上摸着一本厚厚的盲文书。

皮皮晕晕乎乎地坐起来,被子从肩膀上滑了下去。她发觉自己仍然赤裸着,不禁“啊”了一声。

“叫什么叫,我又看不见。”他冷冷地道。将手边的一叠衣服扔给她。

昨夜的衣裳已经全部洗好并烘干了,她接过去,道了谢,对他说:“天不早了,我还得上班。今天下午部里要来检查档案呢。”

贺兰静霆站起来,走向门边:“吃了饭再走。”

她愣了一下,问:“你这里……有……有人吃的东西?”

他说:“我会煎鸡蛋。”

屋子很暗,很干燥,飘浮着木蕨的香味。有暖气,所以很温暖。

大约是盲人的缘故,贺兰静霆不怎么爱点灯。

他带着她穿过昏暗的客厅来到东面的厨房,一路上都很有礼貌地扶着她的胳膊,好像她随时都会昏厥。

贺兰静霆有一个面积不大却设计摩登的厨房:绿色的拱顶,白色带着海藻图案的墙纸,头顶上挂着许多奇异的藤科植物,皮皮认识的大约只有吊兰和金藤两种。窗边立着一台巨大的冰箱,一人多高。流理台似乎是闲置的,乱纷纷地摆着张牙舞爪的芦荟和开着红花的仙人掌。地板的一角种着两棵高大的香龙血树,枝叶扶疏,叶上绿蜡如油、一尘不染。因其形状色泽太过完美,皮皮差点以为是塑料制品。

“来认识认识我的厨房。”贺兰静霆拍了拍冰箱,说,“它的名字叫小白。”

皮皮吃惊地看着他。

他又指了指灶台:“我叫它小黑——我们狐族有强大的记忆,喜欢给各种东西起名字。”

原来每件家具都有名字。他养的每盆花也有自己各自的名字。皮皮指了指自己:“那你是不是叫我小黄?”

“我叫你皮皮。虽然我最讨厌这两个字。”他半笑不笑,“小黄是碗柜的名字。”

“既然你不吃饭,要灶台做什么?”

“嗯。我努力和人类打成一片,而且我也会有客人。”他摸索着从柜子里找出一只崭新的锅,放到燃气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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