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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皮皮就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心:“哦,是这样啊!”
“可是,贺兰是首领唯一的儿子。贺兰的父亲——我们叫他青木先生——对于他万年寂寞的修行生涯中获得了自己的血脉还是非常高兴的。贺兰在他身边长大,享受了漫长的哺乳期。这期间,一切觅食都是由他父亲命人来完成的。爱之深不免责之切,他对这个儿子总有些不满意,觉得他的身体和能力很不完善,无法接替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停顿了一下,见皮皮两手托腮,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正听得津津有味。于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所以贺兰比有史以来的任何一位狐狸更早开始修行。他很用功也很专心,功力提升得很快。同时他父亲派人到人间替他捕猎,供给他修炼所需的原料。通常情况下,我们需要修炼五十年才能初显人形。可贺兰只修炼了十七年就变成了一位姿态翩翩的美少年。他可以不需要父亲代劳了,于是便开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狩猎。”
“湄湄姐,你说的狩猎指的是——”为了澄清自己的疑惑,皮皮指了指自己的肝脏。
“当然啦。”苏湄点点头,“这次行动意义重大。因为修行的头十七年是个门槛。这十七年所获得的元气决定了他以后修炼的功底和速度。对于贺兰来说,那一年正好是阳年,如果他在那一年遇到一位八字纯阳的人间女子,并令她爱上自己,那么,在某个八字纯阳的日子里享用她的肝脏会对修行大有裨益。具体来说,就是极有可能令他重见光明。这种机会他一生只有一次。”
皮皮的心开始怦怦乱跳。
“所以,青木先生对此事的关注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他亲自出马搜索目标,终于有一天欣喜地告诉贺兰他已选定了一位将军家的女孩,叫沈慧颜。她会在正月十五的那天晚上去逛元宵灯会。贺兰闻风而去,凭他的魅力,自然是所向披靡。据陪他一起去的人说,那女孩对他一见钟情。两人迅速坠入爱河。这期间,贺兰不仅迟迟不肯下手,而且极少回家,甚至避免见到他的父亲。青木先生派人催了几次,他都以时机不当为由故意拖延。眼看着八字纯阳的那一天就要到了,他父亲见他还没动静,就下了最后通牒,声称要亲自来找他。于是乎,贺兰一听见消息就带着这位沈姑娘连夜逃跑了。
“他很聪明,处处掩饰自己的踪迹。可是山高高不过太阳,过了三天,他还是被他父亲派去的人找到了。他们双双被押了回来。听人说,贺兰曾经苦苦请求他父亲放过慧颜,他宁肯终身失明。可是这一切都被青木先生看作是软弱的表现。他对心慈手软的人本就深恶痛绝,于是越想越气,在纯阳的那一天,他亲自主持祭仪。祭仪一过,便当着贺兰及全族长老的面,将那女孩子的肝脏活生生地剖了出来,命他立即进食,以证明他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据在场的人说,那女孩子不愧是将军家的后代,整个过程没叫一声,她痛苦了好一会儿才断气。甚至说,如果这样能治好贺兰的眼睛,她很愿意。”
手背轻轻一凉,皮皮发现自己滴了一滴泪,同时肝脏隐隐作痛。她觉得心底一阵发寒,颤声问道:“那……贺兰究竟吃了没有?”
“没有。”苏湄研究着皮皮眼中的泪痕,继续说,“他不但坚决不吃,而且当着众人的面要求父亲立即杀掉自己。不然此生此世,只要他还活着,定要替慧颜报仇。这话在场的人听来都觉得蹊跷。因为贺兰的性格正好是他父亲的反面,他是出了名的温良恭让,不到关键时刻不说硬话的,族里人有什么难事都愿意找他疏通。突然间他竟对自己的父亲如此刚硬绝情,翻脸不认人,元老们全都震动了,认为这是前所未有的忤逆。更多的人说,贺兰之所以能轻易陷入如此荒唐的人类情感,是血统本身的问题,他根本不配领导本族。青木先生自然是怒不可遏,将他禁闭了一百年,之后又下令放逐。于是,父子间有两百多年没见面。再见面时,贺兰在南方势力强大,羽翼丰满。于是,就有了长达三年的真永之乱。”
“真永之乱?是像人类那样的战争吗?”皮皮问,“贺兰修行时间那么短,怎么可能胜过他的父亲呢?”
“我们所说的战争不是成千上万的人拿着兵器在战场上厮杀。在狐界,战争只在头人之间进行。比如说,如果部族甲要进攻部族乙,只要这两个族的首领相互挑战即可。胜的一方就可以统治败方的部族。所以我们的首领不用自己觅食,吃的永远是最好的。就算整个族的人都快饿死,最后一点食物也要供给他。他最大的任务就是接受别人的挑战,打败对方,以保证本族的地盘和安全,这就是我们意义上的战争。”
“可是,贺兰不是已经被放逐了吗?那么他在本族的地位也一并失去了吧?凭什么来号召别人呢?”皮皮问道。
“贺兰出生后不久,青木先生就祈示天地,宣布了他继承人的地位。这是向天的承诺,改弦易辙会招天谴。此外祭司的职位是终生的,也不可以更改。”苏湄抿了一口酒,继续说,“真永之乱的最后一年,父子之争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其实大多数时候贺兰都处于劣势,被他父亲派去的杀手追得四处逃窜,受过很多次伤,有几次几乎死掉了。在最后的一次厮杀中,贺兰潜入他父亲的洞穴发动夜袭。青木先生受到重创,被他劫持。但贺兰似乎也有把柄握在父亲的手中。三天以后,父子达成协议:他们南北分治。北纬三十度以北,是青木先生的地盘;北纬三十度以南,是贺兰的地盘。他保留贺兰在本族重要事务上的一切权利及原定的继承权。”
“那么,”皮皮问,“他们父子再也没见过面,说过话吗?”她觉得狐族的战争也太惨烈了吧。而且是儿子打老子,又争地盘又偷袭,还划势力范围,这不是黑社会吗?
“没有。几百年来都没有。”苏湄看着自己艳丽的指甲,“听人说,青木先生对贺兰已完全失望,他们的仇恨已到了相互憎恶、水火不容的地步。真永之乱后,青木先生便大力扶植自己的得意门生赵松,特地为他设立了左祭司一职,将自己的不少权力转移给他,力图与贺兰抗衡。”
皮皮低头沉思,半天不说话,狐族的政治也很复杂啊,而且几乎和人类一样历史悠久,不是她这种小人物一时半会儿搞得清楚的。
苏湄玩味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忽然问:“皮皮,你是从哪个山区出来的?”
“我……我就是本地人。”
“不会吧?”苏湄的眉头皱了起来,“北纬三十度以南只有狐仙,没有狐狸。”
皮皮只得老实地承认:“我不是狐狸。”
“你——”苏湄的口张成一个大大的“O”字,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狐狸?”
“不是。”
“可是贺兰却告诉了你他真实的身份?”
“嗯。他不应当告诉我吗?”
苏湄看着皮皮的脸,神情很古怪,欲言又止。
“我想他是看上了我的肝,”皮皮说,“我八字纯阳。”
苏湄开始收拾自己的小包,一面收拾一面讪笑:“看来贺兰将你掩饰得很好,凭气味真分辨不出来。”
“他对我很坦白,从没刻意隐瞒过什么。”皮皮看出她有点不安,连忙安慰她,“再说,若是不幸出了意外,我很愿意向他捐献肝脏。”
苏湄的表情更加尴尬了,她支吾了一下,说:“刚才我说的那些……你权当是传闻吧。其实贺兰的事情我们知道得很少。除了轰动一时的真永之乱,我们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她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不相信他看上了你身上的什么东西。”
“是吗?”皮皮眉尖一挑。
苏湄站起来,从椅背拿起一件紫色的披肩披到身上。皮皮差点被她身上的香风吹晕过去。她将余酒一饮而尽,半笑不笑地说:“祭司大人从不勉强任何人。无论他看上了谁,被他看上的那一位都会觉得很荣幸。为之九死尚且不悔,何况只是区区的一块肝脏?”
皮皮一脸黑线,架不住心里一阵嘀咕,食人大仙有这魅力?不觉得啊……
“湄湄姐,最后一个问题,”皮皮站起来跟过去,“你能给我一个手机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