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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记得。乐来记,那店的名字叫‘乐来记’嘛。我们还为那个‘乐’字怎么发音争了半天呢。后来去问老板,老板说他姓乐,所以叫‘乐来’。”
“对,对。这个我倒是不大记得了。”
“当时我们一共吃了二十五根羊肉串,两只鸡翅,两条烤鱼,一大堆烤豆腐,还喝了很多啤酒。我们吃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连回家的车钱也吃掉了。是你骑车送我回去的。记不记得?十月初十,双十节,桂花开了一路。”
家麟假装看路,没有答话。然后他说:“皮皮,你是个好姑娘。就算我现在死了,到了天堂也会保佑你的。”
他的眼神冷冷清清,目光恍如隔世。
从小到大,皮皮喜欢家麟就是因为他待人和善,性子舒缓,淡淡的像杯绿茶。家麟从不说刻薄的话,不爱臧否人事,不乱发脾气,情绪上几乎没什么大起大落。细想下来,家麟并不比皮皮幸运多少。他有个厉害的母亲,性子暴躁,对分数孜孜以求,小时候也没少挨打。但家麟的身上怎么也看不到他母亲的影子。
这样好性子的一个人,死神却提前光顾了,而且,面对这样的命运,他似已有了准备。
“别这么说!我求你别这么说!”她却难过得哭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见她不住地抽泣,便拍拍她的肩,叹了一口气:“太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吧。晚上厂区不安全。昨天看报纸你们那块又发生斗殴了。”
皮皮擦了擦泪:“我先送你回去。”
路过一棵槐树,眼看就到了家门口,忽然从槐影里走出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皮皮惊呼了一声。等她看清来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差点被地上的枯枝绊倒。家麟下意识地拉了她一把,皮皮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见来者神情不善,家麟本能地将身子挡住了皮皮:“先生,有什么事吗?”
那人眉间紧锁,冰刀般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扫来扫去,过了半晌,方一字一顿地说道:“皮皮,告诉他我是谁。”
皮皮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舔了舔嘴唇,强装镇定:“家麟,介绍一下。这位是……”她吸了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哆嗦起来,“贺兰静霆先生。”
家麟显然对这四个字毫无感觉:“皮皮,你认识这位贺先生?”
“是贺兰先生。”她更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悄悄看了贺兰一眼,刚想解释,不料贺兰静霆冷笑着打断了她:“陶先生,皮皮从来没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大约被他那副傲慢的态度激怒了,家麟不冷不热地说:“如果您和她很熟的话,她会提起的。没有,先生,您的大名我第一次耳闻。”
贺兰静霆一把将皮皮从他身边拉过来,占有性地搂住了她的腰:“皮皮大约也忘了告诉你她已经嫁人了。我是她的丈夫。”
十秒钟的沉默。
家麟的身子晃了晃,很快恢复了冷静,友好地伸手过去:“对不起,贺兰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皮皮只是我的一位普通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病了,她来看看我,如此而已。忘了自我介绍。我姓陶,陶家麟。认识你很高兴,贺兰先生。恭喜你们。”
那手空空地伸出来,贺兰静霆根本不理他。
家麟也不介意,看了看手表,对他们得体地一笑:“本来想请两位到寒舍小坐,顺便喝杯茶。不巧我约了医生,先告辞了。两位慢走,恕不远送。”
他迅速转身向楼道走去。皮皮忽然叫道:“等等!”
出来的时候电梯坏了。家麟在这种情况下独自上楼心脏会有危险。
她从贺兰静霆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追了上去:“电梯坏了,我陪你上楼。”
迎面而来的是家麟坚定的拒绝:“不要紧,我自己可以。”
说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将皮皮推出了门外,“当”的一声,铁门在他的身后关掉了。皮皮连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接上电池,给家麟的妈妈打电话:“阿姨,我是皮皮。家麟回家了,电梯坏了。他要自己上楼,您快下来接他一下。是,我得回家了。再见。”
交代完毕,她转过身,贺兰静霆阴沉的脸仿佛随时都要爆炸。她将手机往小包里一扔,抱着胸而立,坦然而视:“你误会了。家麟病了,我来看他。就是这样。”
“他是病了,我会帮他一把,让他早点超生。”
她神色一凛,狮子般跳起来,冲到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贺兰静霆,我警告你别碰陶家麟,听见了吗?陶家麟若是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关皮皮跟你没完,上天入地也要把你的狐皮揭了!我说到做到!”
他怔住,眼睛眯起来,大约被她疯狂的样子吓到了。
想不到皮皮还不罢休,继续冲他嚷:“贺兰你和他比什么?陶家麟比得过你吗?他只能活几个月,你却可以活几千年!”
发泄完毕,她将手上的魅珠往他身上一扔,跳上一辆出租,逃之夭夭。
回到家皮皮就后悔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了半夜终于溜到阳台上给贺兰静霆拨电话。
她想道歉。
手机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她安慰自己,不是我不道歉,我已经打过电话了。
一觉醒来,她又找到了一条可以原谅自己的理由:看来她和贺兰还在磨合期,你看,一生气就这么冷场。结婚以后有了矛盾可怎么办?岂不是动不动就要跑回娘家?
趁着这机会冷静一下,将婚事缓一缓也好。
再说,家麟病成这样,皮皮根本乐不起来,也没心情办喜事。
场面就这么冷下来了。
皮皮每天打个电话给贺兰,收到的都是同样一句话:对不起,对方已关机。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她没听见贺兰静霆的任何消息。开始她期望他会回电话,却没有电话。后来她忍不住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也没人接。看来祭司大人还在气头上,在气头上的贺兰静霆向来是不妥协、不屈尊的。
然后,皮皮发现自己也不大受家麟的欢迎了。这期间她去看了家麟几次,他显得十分避嫌,总是借口要休息或者要看医生,要么让她别来,要么早早将她送走。
然而,皮皮却在第二周的一个晚会上意外地见到了贺兰静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