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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季也不例外。她选择了横穿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出发向西,跨越八个时区,将两千只狐狸分批送往沿路的森林和草原。这是世界上最长的铁路,全程九千多公里,走一趟要花六天半的时间。做完了工作,她从贝加尔湖东岸的乌兰乌德坐另一条支线经赤塔进入满洲里。在满洲里的物流公司里结了一些账之后,她买了去北京的车票。
火车又哐当哐当地开起来。
她喜欢坐车的感觉,就像一条出了港的海船,不在此岸,也不在彼岸,仿佛进入了无间道。她那一腔无处着落的心情便在这无处着落的旅程中漫无目的地滋长。她长时间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车里的客人们见她只有一只手臂可以活动,对她很照顾,提行李都主动有人帮忙。她喜欢好客善谈的东北人,却怎么也提不起聊天的兴致。因为关于她的事、她的职业都太过离奇,不提倒罢,一提便会引起旅客的好奇心,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宁愿什么也不说,支支吾吾地了事。
长途旅行乏善可陈,她在车厢里看完了一本武打小说,又看了两部电影,觉得昏昏欲睡,便索性睡了。列车运行时间是二十八个小时,凌晨三点的时候她完全醒了,火车正停在天津。她到站台上走了走,呼吸了一下冬天冰凉的空气,上来时发觉肚子饿了。餐车就在隔壁,而且是新型的,除了提供三餐,还有摩登的吧台,提供各种酒水。她进去点了一杯奶茶,两块蛋糕,服务员精神居然很好。奶茶香喷喷的,蛋糕仿佛刚从烤炉里出来。她一只手端着托盘,找了个座位。
餐车里倒有好几位客人,有四个人坐在一起打牌。前面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等她看清了他的脸,心头一震,险些将手里的托盘跌落。
那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复又将头转向窗外,手里握着一杯冰水。
原来他真不认得她了。
她觉得一阵气馁,手一软,加之火车正在拐弯,托盘没托稳,“当”的一声茶杯掉到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捡,不料托盘上的两个小蛋糕也掉了下来,一直滚到桌底。左手没有右手灵活,只能一个一个地来。正要猫腰去捡掉得最远的那一个,忽然有只手抢过来,帮她将涂满奶油的蛋糕捡了起来,扔进垃圾筒里。
她的心很乱,不知该如何是好。道了谢,在旁边的位子坐下来,随即意识到这是他的座位,连忙又站起来:“对不起,坐错了位子。”
“没关系,我可以坐到对面去。”他挡住了她的去路,逼着她又坐了下来。
“您还是要奶茶吗?我去替您端过来。”他淡淡地说,很绅士的样子。
她知道他看见了自己畸形的手,才要来帮她。正要推辞,他已去了吧台。知她是无心之过,服务员做了奶茶却没有收钱。
他端来了奶茶,细心地放到她的左手边。
“谢谢!”她由衷地说道。
“不客气。”他淡淡一笑。
她不知不觉地凝视起他的脸,贪婪地打量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什么也没变,笑容、长相、口音,乃至说话的语气都和从前一模一样。没有了往日的忧郁,他看上去更加年轻,更加英俊,且充满活力。
她一直痴痴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咳嗽了一声,她飞快地收回目光,赧然一笑:“你看上去很像一位我认识的人。刚才我吓了一跳,还以为真是他呢。”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这意思让人误解,且显得轻薄,有故意套近乎之嫌。
“是吗?”他将信将疑,“小姐是哪里人?”
“我住在C城。”
他神态茫然,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