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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王子进伸手去掰仲儿的牙齿,但是男孩痉挛之中牙关紧闭,根本就掰不开。
绯绡看着在床上打滚,痛苦不已的孩子,皱眉凝思,似在思索着什么。
“根本不行,再拖个一时三刻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王子进焦虑地看了看房门,“难道要放那个妖怪进来吗?”
“不用妖怪,我知道有人可以帮我们。”绯绡说罢轻轻巧巧地从床上跳下来,几步走到房门前,一把拉开大门,朝门外喊道,“快点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那里多时了。”
是谁躲在暗处?王子进不由一头雾水,好奇地看向门外,只见夜色中雨线晶莹,哪里有半个人影。
“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再不出来,孩子可能就会死了。”绯绡面朝着空气,又朗声喊了一句。
这时从檐下开始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出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
王子进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得目瞪口呆,不知为什么,他竟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那个见过几次面,如鬼魅般恐怖的老道。
“事已至此,我们就不要互相算计了。”绯绡见那人进来,一把将房门关牢,柔声对他道,“我是真心想救你的孩子,又何必如此防范我?齐心协力不是更好?”
这话听得王子进更是头昏脑涨,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其间原委,那个人已经脱下了斗笠,露出一张端庄却又慈蔼的脸。
居然是仲儿的母亲,田夫人!
“夫、夫人,怎么是你?”王子进过于惊愕,说话都结结巴巴。
“已经不是一天了,五天前的那个夜晚,她也曾躲在窗外偷窥,只是我没有拆穿她。”绯绡望着她道,“你早知道仲儿的病是怎么回事吧?否则的话,一般人看到怪物现形,一定会吓得失声尖叫,我就是从那时发现你的反常。”
“因为祖父曾经嘱咐过我,如果你不肯救仲儿,他就会与你同归于尽。”仲儿的母亲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绯绡,眼神阴冷,“所以我才躲在窗外观望,万一你见死不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这个老道士,果然留了一手呢!”绯绡仰天长笑,“可是他已经死了,又打算怎么与我同归于尽呢?”
王子进也甚是疑惑,听这女人的口气,老道似乎尚在人间。
“等等,让我想一想……”绯绡突然似想起什么,凝眉说道,“他虽然肉身已经死了,但是一定是想了个办法,让自己的魂魄留在了人世上。”
田夫人听了这话面色一僵,显然绯绡猜得八九不离十。
“给我吧,我来叫他出来,有要事与他商量。”绯绡突然伸出一只手,朝田夫人道,“凭依他灵魂的东西,不是一直放在你的身上吗?”
“你、你怎么知道?”这次她吓得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这个俊美的白衣少年,活似看到了恐怖的鬼怪。
“因为你看到山妖时太镇定了,定然是老道士之前告诉过你,他连这话都跟你说了,自然最信任你,如果不在你的身上才叫奇怪。”
田夫人踌躇了一下,瞄了一眼在床上喘着粗气的仲儿,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到了绯绡的手里。
“这是什么?”王子进好奇地凑过去,眼见绯绡一层层地打开布包,里面露出一缕银白色的东西。
“是头发,老道的头发。”绯绡摇头笑道,“亏他能想出这个法子。”
王子进望着这缕银发,想到这几日的所见,看来自己屡次遇到的确实是这死去老人的灵体。他肉身虽死,却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孙儿,所以仍在这附近徘徊,偏巧都被自己撞见了。
“太好了,有了这东西,我就能召唤他过来。”绯绡说罢将那缕头发夹在指间,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门外便吹过一阵轻风,将大门缓缓吹开。
雨幕先分后合,地上水花四溅,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大步流星地踏雨而来。
王子进望着这奇异的一幕,顿时吓得两腿虚软,牙关打战。
只见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个人影从无到有,渐渐清晰,残破道袍,花白头发,血红的眼睛,正是跟他有过三面之缘的老道。
田夫人似乎也是第一次见他现形,突然惊叫了一声,就晕倒在了地上,也不知是惊喜过度还是惊吓过度。
“我这孙媳还是胆小。”老头进屋就指责着晕过去的女人,“叮嘱她那么多遍,见到我还是吓晕了,真不是能成大事之人!”
“真是好久不见了。”绯绡一见到这老道就眯着双眼,状似狐狸,似乎激发出不少本性,“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当然不能跟你一样年轻,否则不是也叫妖怪了?”老道朗声笑道,“不过百年不见,你比过去也多了不少人味。”
“果然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如今却妖气十足。”绯绡好奇地问道,“如果今晚我不救你的曾孙子,你要怎么对付我?”
“还能怎么样?”老道士继续爽朗地大笑,“当然拼着我田老道魂飞魄散,也要你这狡猾的狐狸吃点苦头!”
“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还是去看看孩子吧。”绯绡指着床上抽搐不已的仲儿道,“我要喂他喝我的血,或许还能捡条性命,可是他牙关紧闭,不能吞咽,这该如何是好?”
老道士笑嘻嘻地说:“这还不好办?只需我附到他身上即可,正巧这孩子身体不好,阴气极盛,是附身的好材料。”
他说罢往床上的仲儿身上一扑,身体竟呼的一声凭空消失。与此同时,仲儿虽然仍大汗淋漓,却停止了痉挛,显然平静了许多。
“快、快点……”稚嫩孩子的喉咙里竟突然响起苍老的声音,分外诡异可怕,“我支撑不了多久……”
“血已经干了,子进,你帮我再割一刀。”绯绡说罢撩起衣袖,将尖刀递到王子进手中。
“我、我下不了手。”王子进望着他青筋隐现的白色手臂,双手微颤,无论如何也划不下这一刀。
“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真是麻烦!”两人还在争执,却见躺在床上的仲儿一脸不耐烦,突然暴起,一口就咬在了绯绡的手臂上。
“哇——你这个该死的臭老道!你是不是借机在报百年之前的仇?!”
倾盆大雨之中,一声尖叫瞬间冲出屋顶,划破了层层雨幕。
◆九◆
次日天光大亮,雨势渐歇,王子进见仲儿呼吸平稳,脸色红润,急忙将纸符烧化成灰,喂他喝了下去。
而绯绡则脸如金纸,手臂上鲜血淋漓,虚弱地靠在床上。
“如果太累的话就不要坚持了,我会带你出去的。”王子进看着他有气无力的模样,不由心中酸涩。
“不行,我要再坚持一下,不能让死道士看到我狼狈的模样。”绯绡知道他在暗示自己可变作狐狸,可是仍强撑着要争这口气。
“天已经亮了,他不会看到的。”
“那也不行,我要把他送走再说。”绯绡说罢伸手抹去仲儿嘴角边的鲜血,趔趔趄趄地走到屋中,捡起那缕银发,脚步虚浮地向门外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王子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好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只见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了房门,穿过庭院,直往大山深处走去。待拐了几个弯,王子进方才明白,他是要去老道的坟前。
因为他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这段路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待二人来到坟前,天色已然放晴。
天光云影,微风浮荡,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完全不似前几日的阴雨绵绵。
“臭老道,你的孙子估计能活下去了。”绯绡一下坐在地上,面对着坟前石碑,喃喃地说道,“而且他可能跟你一样,会活上一百多岁,因为喝的血太多了,搞不好还会变成跟我一样的妖怪。”
“绯绡……”王子进低头看着狼狈不堪的他,不知为什么,鼻中竟有些发酸。
“我这就送你走,这下什么都不欠你的啦……”绯绡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缕白发,手指一捻,一团青火跳跃而出,转眼就将那白发烧成灰烬。
飞扬的烟灰之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老人大笑的身影。
“哈哈哈哈,其实我只是想赌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有一颗人心。”那老人每说一个字,脸上就年轻一分,“这下看起来,终究还是你赢了,因为你的人心,我不能再出手捉你。”
此时道士的脸已经与二十几岁的青年无异,身体健硕,脸冒红光。
“老道我这一生,并不后悔认识了你。”他朝绯绡笑了笑,就快步穿过坟头,走到青翠纷叠的密林之中,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缥缈轻盈的背影,转眼就隐没在密林深处。
“他这是去哪里了?”王子进望着无限远山,不尽朝阳,只觉心情激荡,不能自已。
“可能终于能放下心,赶不及地投胎去了……”绯绡微微一笑,望着道士消逝的方向,朝王子进道,“子进,你知道吗?其实这场赌局,还是他赢了。”
“哦,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我的一部分灵力,已经永远地给了他的曾孙子,化作那孩子的血肉,这跟捉到我又有什么分别?”绯绡朗声大笑,那样子根本不像吃了亏,倒像是捡到了个大便宜。
王子进看着笑得浑身发颤,坐都坐不稳的绯绡,竟突然有种无法理解的感觉。
看来人跟妖怪,果然千差万别,一辈子都无法沟通。
当天绯绡笑过之后,便打回原形,变作一只白狐,王子进只好又从村民的手里买了一只竹筐,背着他上路。
只是临走之前,他特意又返回了田家,叮嘱仲儿的母亲,万一孩子长大之后有什么奇异的变化,很有可能是因为喝了绯绡的血。
“会有什么变化?会变得越来越像胡公子吗?”田夫人说着,眼中竟充满了期盼,“如此真是甚好啊,胡公子姿容俊美,又神通广大,将来仲儿若是像他,我死都能瞑目了。”
“这、这个我也不清楚,还要等孩子长大之后才知道……”王子进越说越是心虚,急忙告辞。
而且怕绯绡露出原形,面上挂不住,即便田家百般挽留,他仍坚持己见地上路了。
在崎岖的山路上,王子进踏着夕阳,哼着小曲,轻快地走下山岭。山路的另一端,正有一个中年人,背着一个包袱,步履艰难地爬上山来。
“我帮你一把吧。”王子进见他举步维艰,急忙托住他的背包,将他送到了山上。
“多谢你啦,真是个好人。”中年人朝他无奈地拍了拍背上巨大的包袱,“这里面装的全都是药,希望这次能治我儿子的病。”
王子进看着他冒着红光的面孔,竟越看越眼熟,试探地问:“请问,先生可是姓田?”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中年人顿时吓了一跳,“你分明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又是如何得知?”
“只是猜测而已,只是猜测而已……”他急忙边打圆场边撤退,“我认识的一个姓田的人,跟先生长得极为相似,没想到你们不但长得相像,居然连姓氏也是一样……”
他边说边走,转眼便跑得不见了踪影。他想到了那个暴风雨之夜,一个小小男孩的无端揣测,想到了所谓看到未来的梦。
看来梦境即是梦境,现实即是现实,一旦混淆,便会酿成可怕的后果。
一个月后,绯绡的体力已经彻底恢复,只是他又多了个毛病,没事就喜欢坐在窗前发呆。
“你又在想什么?”王子进起初还能习惯他的冥想,现在越来越不耐烦,因为他一想起来就是一天,连半句话都懒得说。
“子进,你说仲儿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呢?”绯绡面露得意色,陶醉得不能自已,“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容貌出众呢?就算相貌不像,也起码能精通异术,名扬天下吧?”
王子进听了两句就差点将早饭贡献出来,但碍于情面,仍连连点头,顺着他的意思吹捧,顿时令绯绡心花怒放,溜下楼就去饭馆里叫了两只鸡吃。
所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同一时间,山上小镇中,正有一个男孩,精神饱满地坐在饭桌前,手持鸡腿,狼吞虎咽。
他的母亲则在一旁看得哽咽流泪,不停地对孩子的爹道:“我真的没骗你,那位胡公子真的是人中龙凤,仙人之姿。可、可是不知为什么,仲儿没有得到他一点好处,倒把他的贪吃劲学了个十足十!”
“唉——”他的父亲望着碧蓝天空上的朗月,长长地叹了口气。
月亮尚有盈有缺,人生,也注定不能十全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