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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在里面不吭声了,金海隔着窗户纸触碰到刀美兰的手指。刀美兰受伤的心被抚平了不少,她低着头小声道:“我想想。”
金海听不真切,从里面往外推窗问:“你说啥?”
刀美兰将窗户推回去合上,然后提着浆糊桶进屋。天黑下来,院子里没人了,但能看到窗户上两个人影,慢慢重叠在一起
“你把锯片搁回门框上去。”
“不想见不得人。”
“有啥见不得,我跟他们都说了,一会儿过去跟我妹也说明白。”
刀美兰头一低,轻轻地推他说:“赶紧去。”
金海的嘴忍不住咧着,脚步也轻快着。他从刀美兰屋子里走出来,回了回头,目光温柔。要挑明了,去南方,带着美兰和大缨子。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前半生自己都在北平南城,兄弟多,但大多也都是过客,匆匆来去,人情有冷有暖,但自己的冷暖呢?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却一直没有过上正常日子。快了,挑明了之后就是正常日子,有滋有味的日子。想到这些,金海兴奋欣喜。习惯了大冷天,总期待着阳光,阳光照了个正着,还有些不习惯,想到这些,金海就想笑话自己。
金海快步走到家门口,伸手拍门环,刚一用劲,门开了一道缝,他推开虚掩的门,迈进去。院里黑黑的,金海慢慢往里走:“缨子……缨子!”
金海不再喊了,他走进大缨子房间。房里灯亮了,不见人。片刻后,金海从大缨子房里出来,又进入自己房,仍不见人。金海回到院子,沉吟着。院门拍响,吓了金海一跳。金海从院墙边抄了柄柴刀,提着去开门。门打开,却是刀美兰。金海反手将柴刀靠到门后面,刀美兰将徐天买的药瓶递进来。
金海问:“啥?”
“治手伤的。”
“你给我买的?”
“徐天买的,让我给你。”
刀美兰抿嘴朝他笑了笑,又往家走,金海叫住她问:“看见大缨子了吗?”
“没在?”
“没有。”
“兴许在胡同口买东西,中午说要买点面。”
金海看着美兰进了自己院门,缩回身子低头看缠着纱布的伤手上的药瓶,合上院门。
西直门药店里,一瓶相同的药放在柜台上。徐天掏钱结账,问:“药怎么用?”
店员说:“见血还是伤筋骨?”
“也见血也伤筋骨。”
“外敷,匀着抹上。”
“劳驾,庆丰公寓出去往哪头?”
“出门往东第三条巷子拐进去,有招牌。”
徐天从药店出来,低着头走。经过巷口公用电话,往巷子里拐去,前面不远是庆丰公寓的招牌。庆丰公寓里,前院五六只炉子排在院墙下,炉火在黑夜里正红。炉子上的烧水壶冒着热气,挨着炉子排着十几个暖水瓶。老妈子正把烧开的水从炉子上拿下来,往暖水瓶里灌。老妈子嗓门很大:“二进刘太太水开了,来拿!”
门房口的一个男听差守着电话,看徐天进来。徐天在前院晃了一圈,并没有往里进,回到门房电话机旁问:“借电话用用。”
听差问:“您住这儿吗?”
“路过。”
“难怪面生,电话给房客用的,出门左拐口儿上有公用电话。”
徐天看了看电话拨号盘中间写着的本机号码,问:“走多远?”
听差说:“没多远。”
“谢了。”
徐天刚走出院子,冯青波就提着暖水瓶从里院出来,另一只手拿着田丹的红色胶皮暖水袋。
老妈子挺喜欢这个一看就有文化的年轻人,她热情地说:“开水刚加完,冯先生水壶放这儿,一会儿喊您。”
冯青波彬彬有礼地说:“不用喊,我等一下。”
巷子口公用电话,有个男人抱着听筒。徐天过去站了一会儿,掏出警徽,用尖头在墙上划写公寓的号码。男人是个读书人模样,用西安话扯心撕肺地喊:“……不要再挂电话,话不讲出来我宁可去死……喂?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谁说你是狗啊?我说照沟渠,你最多就是个沟渠,我不会卑鄙到把我爱的人说成狗,我曾经爱过你,现在也爱着你……喂?我还没讲完!”
男人的听筒被徐天接过去,扣上。男人还沉浸在被抛弃的悲怒里,徐天问:“不冷吗?”
男人怒火中烧地说:“我不冷!”
“不冷等会儿对着电话把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不是没说够吗?就当里面是那个沟渠。”
男人怔着,徐天开始拨号,同时指着墙上的号码说:“这号码啊,对方要挂了再打回去接着说,说痛快为止。”
“你是谁啊!”
徐天把警徽放到男人手里,说:“警察。”
电话通了,是那个男听差的声音,徐天问:“庆丰公寓?找冯先生,冯青波。”
水烧好了,冯青波正在灌水。
门房喊:“冯先生,电话!”
冯青波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提起暖水瓶向门房过去。
公用电话边上,徐天捂着话筒跟那个仍沉浸在悲愤的男子说:“警徽我一会儿回来拿,敢携警徽逃跑,坐牢。”
电话里传出冯青波的声音:“我是冯青波。”徐天松开听筒,将电话递给男人。男人犹豫着,徐天转身快步往巷子里走。
听筒在耳边,电话里没有声音。冯青波目光阴沉地看向院子门口,又打量周边的人,说:“你找谁……不说话挂了。”
男人心一横,大吼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就是一条狗,连个沟渠都不是,不许挂我电话,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公理……”
冯青波冷静地听了一会儿,用手轻轻摁断电话叉簧,听筒还拿在手上。冯青波敲了敲门房的玻璃,问:“何师傅,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听差在里面坐着摇头,电话铃又响起,铃声沙哑而执着,就像那个悲怒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