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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禾的声音低下来:“他说……左爷让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连个屁都没敢放,从此算是栽了,别说是罩着琉璃厂、收保护费,他能不能保护自个儿都难说……”
左爷脸上的肌肉猛地抽动起来,但他马上克制住自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人嘴两张皮,想说什么由他去,咱还能把人家嘴堵上?”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黑三儿赶紧打圆场。
伙计端上茶来,左爷悠闲地品着,漫不经心地问道:“霍震西最近怎么样啊?我还挺想他的。”
黑三儿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您放心吧,我早派人盯上他了,听我的人说,霍震西最近正在置办货物,准备回西北。”
左爷一下子直起身子:“消息可靠吗?”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从他置办的那些货就能看出来,有茶叶、绸缎和布匹,还有文房用具,要不是回西北,他买那些东西干什么?”
左爷仰天狂笑:“老天有眼啊,机会来啦,姓霍的,你的大限到了!”柴禾给左爷添上茶:“我明白了,对这姓霍的,左爷您早有打算?”
左爷拿起一粒葡萄干放进嘴里:“小子,这么说吧,左爷可不是能随便得罪的,谁得罪了左爷,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一会儿你预备几样礼品,拿着我的帖子到京东东皇庄找一下老康,就说我想见他,有要事相商。”
“左爷,这个老康是什么人?”
左爷朝左右望望,小声答道:“这儿没外人,对你们两个我也不相瞒,听说过‘草上飞康小八’吗?”
柴禾吃了一惊:“康小八?老天爷啊,那是个职业刺客、江洋大盗,江湖上的名声如雷贯耳。”
“老康就是大名鼎鼎的‘草上飞’?”黑三儿摇着脑袋,“真没想到……”
左爷凶狠地盯着他俩:“都给我把嘴闭严了,这件事要给我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能说出去,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往后谁把‘草上飞’的字号露出去,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左爷,谁要走漏了消息,天打五雷轰!”黑三儿抢先表了态,柴禾也不甘示弱:“左爷,帮里不是有规矩吗?谁要坏了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贝子爷和额尔庆尼并排坐在行驶的马车里,额尔庆尼显得忧心忡忡:“阿哥,你说,义和团会不会也闹到京城来?”此时,马车路过“圣彼得堡”咖啡厅,贝子爷还没顾上答话,他透过车窗看见秋月和伊万从里面走出来,立即让车夫停下,小声嘀咕着:“秋月姑娘和洋人还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秋月姑娘?在哪儿呢?”额尔庆尼也凑到了窗户前。
马路的对面,伊万彬彬有礼地问道:“我送送您吧?”
秋月摇摇头:“谢谢,伊万先生,我想一个人走走。”
伊万也不勉强,他上了马车:“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来找我。”
秋月挥手作别:“谢谢,再见!”
伊万坐的马车远去了,秋月漫步在使馆区安静的街道上想着心事。
贝子爷的目光跟着秋月移动着,他吩咐车夫:“掉头,跟上那位姑娘。”
秋月走了不多远,只见张幼林背着书包从前面一处宅院的侧门里出来,她一愣,喊了一声:“幼林!”
张幼林转过身,见是秋月,立即眉开眼笑地跑过来:“秋月姐!”
秋月满脸狐疑:“你怎么回来了?”
“洋教习过洋节,我们也跟着放假,我还没回家呢,先过来把洋教习托我带的东西交给人家,没想到就碰见你了。秋月姐,咱俩真有缘……”秋月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两人在街上亲热地一边聊着,一边向前走。
马车里的贝子爷感到挺纳闷:“这位小爷又是谁呀?怎么秋月姑娘一见到他就高兴了呢?”
额尔庆尼摇摇头:“没见过。”
“你差人打听打听。”
秋月和张幼林在街的拐角处消失了,贝子爷这才依依不舍地吩咐车夫原道返回。
按照庄虎臣的安排,得子接长不短地就跟三郎小聚一次,为的是从他口中打听额大人的动向,把牢荣宝斋与宫中的买卖。那天晚上,在珠市口的一家小饭铺里,得子和三郎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喝茶聊天儿,三郎煞有介事地问:“得子,你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在温泉的煤洞里挖出了刘伯温的预言碑。”
得子摇摇头:“没听说,那碑上写着什么呀?”
三郎一边想一边说着:“最恨和约、误国殃民、上行下效、民冤不伸……还有,我记得不大准了,好像是说官府羽翼洋人、趋炎附势、肆虐同群……”
得子半信半疑:“这碑是真的吗?要是有人做局,事先在地下埋好了呢?”
“那可就不知道了。”
得子朝四周看了看:“得,祸从口出,咱不说这个了。三郎,这些日子,谁常到府上走动?”
三郎白了他一眼:“我说得子,你查户口是怎么着?”
得子赶紧摆摆手:“没,没有,我随便问问,你们家大人和我们荣宝斋,不是有买卖上的事儿嘛。”
“还别说,这些日子,琉璃厂那茂源斋,还有慧远阁的掌柜的,老围着我们家大人转。”
“你们家大人搭理他们吗?”得子关心的就是这个,三郎也直言不讳:“我们家那大人,有奶就是娘,谁给的好处多,买卖就跟谁做。”
得子的心一沉:“那你以后多留点神,要是听见你们家大人说起宫里需要文房用品什么的,给我递个信儿,我们掌柜的亏待不了你。”
三郎点点头,得子话里的含意,他听明白了。
昨天晚上,庄虎臣回家给三叔祝寿,喝多了点儿,早上起晚了,他吃完早饭就匆匆往铺子里赶。路过一家铁铺子,铁匠们正在忙着打制大刀、长矛,庄虎臣想着心事没注意,差点儿撞在从铁炉子里伸出来的刀片上。
“嘿,爷们儿,瞧着点儿!”一位上了年纪的铁匠高声喊着。
庄虎臣停下脚步,他看着地上堆积如山的大刀、长矛,诧异地问道:“大哥,我记得您这铺子是做农具的,怎么改做兵器了,是要打仗吗?”
老铁匠得意扬扬地回答:“打洋人!”
“打洋人?”庄虎臣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赶紧离开了。
来到铺子里,得子把和三郎在饭桌上聊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庄虎臣,出乎得子的意料,庄虎臣对刘伯温的预言碑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