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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培楠手里拿着大喇叭开始喊话:“各位市民请注意,各位市民请注意,请大家排成两路纵队,两路纵队,马上出发……”
赵三龙问李山东:“什么是两路纵队呀?”
李山东指着前边:“你看,那不是嘛,两个人一排。”
赵三龙和李山东站成了一排,不巧,前面多出一个市民来,赵三龙指着李山东:“大叔,我们是一块儿的。”
“三龙哥,你站我后边去,都一样。”
那市民附和着:“可不是吗,慰问打日本的国军,都一个样。”他仔细看了看李山东:“兄弟,我怎么瞧着你眼熟啊?”
李山东笑道:“我是荣宝斋的伙计。”
市民指着车上的东西:“你们铺子真没少捐啊。”
“各位市民,现在出发,请大家跟上队伍,请大家跟上队伍……”于培楠拿着大喇叭走在最前面,率领着送慰问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队伍抄近道从八大胡同那边穿过,妓女们都挤在自家门口观看,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提着一包馒头从人群里挤出来,把馒头放在李山东的车上,冲他妩媚地一笑:“大哥,您帮忙给带去吧。”
李山东咧开大嘴:“成,我告诉前方的国军弟兄,就说,这是八大胡同的娘儿们慰问他们的……”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妓女的脸一红:“去你的!”转身钻进人群中。
枪炮声还在不停地响着,队伍行进到卢沟桥附近,于培楠举起大喇叭:“队伍就停在这里,再往前走就危险了,请大家把慰问品原地卸下……”
众人开始卸车,李山东卸着卸着停了下来,一群浑身是血、相互搀扶的伤兵从他们面前经过,李山东跑过去,拉住一个伤兵的手:“大哥,受累了,打得怎么样?”
伤兵骂骂咧咧:“狗娘养的日本鬼子,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们已经收回了回龙庙,铁路桥也快了。”
赵三龙拿着一个大白馒头走过去递给伤兵:“大哥,饿了吧?先吃两口。”
伤兵接过馒头,愣住了:“三龙?”
“铁子哥?怎么是你呀?”赵三龙也认出了伤兵。
李山东看看伤兵,又看看赵三龙:“你们……认识?”
赵三龙意外见到家乡的亲人,显得很兴奋,脸上微微泛红:“这是俺那没过门的媳妇绣花她哥。铁子哥,你也当兵了?”
铁子咬了一口馒头:“我当兵两年了,这是第一次打仗。”
李山东递过水壶,铁子咕咚、咕咚地喝下去,赵三龙蹲下看了看铁子受伤的腿,对李山东说:“我送俺铁子哥上医院,这儿你照应吧。”
“去吧。”
李山东帮助赵三龙把板车上的食品卸下来,扶铁子在板车上坐稳,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人群中……
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日方以“和谈”为掩护,迅速从东北、朝鲜等地调集重兵增援,并于7月28日对北平发起总攻。日军集中地面猛烈炮火和空军轰炸机轮番轰炸驻守在南苑的中国军队,中国军队伤亡惨重,第29军副军长佟麟阁、第132师师长赵登禹壮烈殉国。当天晚上11时,宋哲元下令全军向永定河南岸撤退,次日,日军进入北平,北平市民开始了长达八年的沦陷生活。这是近代以来,继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1900年庚子事变之后,北平第三次被外国军队占领。
井上村光身材笔挺,他迈着军人特有的步伐走进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的办公室。寺内寿一正站在墙边研究地图,听到门响,他转过身:“井上君,我已经恭候多时了。”
井上村光行了个军礼:“司令官先生,抱歉,路上遇到骚扰,所以来迟了。”
寺内寿一把井上村光让到沙发上:“令尊大人还好吗?”井上村光的父亲是寺内寿一在陆军大学就读时的老师,寺内寿一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前天刚接到家信,他老人家很惦记您,向您问好。”
寺内寿一目光深邃:“我不会让老师失望的,这次调你来,希望你能更好地发挥才能,为天皇陛下效忠。”
井上村光从沙发上站起来,立正:“请长官吩咐。”
“坐下。”
井上村光坐下,寺内寿一神情严肃:“北平是华北、东北、内蒙古三大战略区的结合部,在征服中国的战争中,北平将是向华北、西北进攻的最重要的战略基地。现在我们已经顺利占领了北平,考虑到战前你就在北平开展了一些工作,决定派你出任华北方面军驻北平文化联络官。”
“是。”
寺内寿一注视着井上村光:“北平是一个文化古都,我们不仅要从武力上征服中国人,更要从精神上征服他们,井上君,我知道你一直迷恋中国文化……”
井上村光的眼神里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他的心动了一下。
“……这没什么不好,征服也是门艺术,好了,去报到吧!”
井上村光站起身,行军礼:“是,司令官先生。”
从寺内寿一的办公室里出来,井上村光长长出了口气。这些天连续赶路,遭到了数次伏击,险些丢了性命,这下可好了,可以留在北平——他抬起头向四周眺望着,四合院里鲜花盛开、绿树成荫,远处前门的箭楼隐隐可见。不错,北平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他熟悉这座古城,热爱北平特有的文化氛围。井上村光没有坐车,他步行穿过熟悉的街道,慢慢走回了住所。
井上村光又频繁地出现在北平的各种社交场合,他依旧是彬彬有礼,对以前认识的老朋友更加客气,不过,除了死心塌地要当汉奸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对他都敬而远之。
十月的一天,金少山“金霸王”演《连环套》,井上村光也到戏园子里去凑热闹,不过,他的兴趣并不在台上,而是不时地环顾左右,和熟人打着招呼。他要以这样的方式尽可能缩短和大家的距离,实践中日亲善。
红豆馆主溥侗正看得津津有味,张幼林轻轻地走进来,坐在溥侗身边。溥侗有些诧异:“您怎么晚了?”
“铺子里有事儿,脱不开身。”
井上村光就坐在溥侗的右前方,他回过头来,向张幼林致意。
演到《盗钩》一场,金少山一句“莫非酒内有埋藏……”博得满堂喝彩,溥侗显得很兴奋:“张先生,‘金霸王’首开花脸组班,别的不说,就这一句,他的松竹社在北平就算立住脚了。”
张幼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溥侗收起了笑容:“您好像……情绪不高?”
“不是对‘金霸王’情绪不高,是最近的事儿,唉。”张幼林叹了口气。
溥侗指了指井上村光,压低了声音:“他找过您了?”
张幼林点点头,凑到溥侗的耳边:“日本人要给我个差事,我没应。”
“糊弄糊弄得了,他也找过我,我装病来着,没见。”
“您还去南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