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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看出你有持家的品德嘛。”
“不开玩笑,是真的。今天就这样吧,何况,你瞧我还忘记加外套了。”
“行吧。那送你回去。”他把最后五个字用“男朋友”的语气说了出来。
我一点也没有睡意。
等今天不知已经是第几次爬起来去翻看手机,它已经呈现被榨干殆尽的印尼童工姿态,宣告电量耗尽而自动关了机。这样也好,我倒在床上,不停地变换姿势,钻研“辗转反侧”究竟有多少种类。
总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出了问题,让我像所有其他恋爱中人一样,不能一心一意地只要傻笑就好了。用傻笑表现今天的兴奋,满足,冲动和渴望。目标也许在那里,可前面横着无法回避的一个巨大的难关。
我心里有一对尖利的爪子,可它们无法挖穿这堵墙。它们早就快从我的指尖上血肉模糊地脱落下来了,那到时候我就要投降认输吗。
如果不是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我八成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又去开了一瓶酒。
敲门声在深夜时分恐怖得让我不由得抓住电视遥控器,大概我潜意识里觉得可以靠里面两节五号干电池电死歹徒。
“谁?谁啊?”
“如曦吗?不好意思啊……”
“……诶?”我匆匆丢下遥控器,跑去打开房门。
章聿的父亲脸色不规则地发红,鬓角即便在这样的夜晚,还是渗着汗水:“对不住了。我没有你的手机,还好从章聿的桌子上找到了你之前给她寄快递时的地址……”
“叔叔,是出什么事了吗?是章聿出事了吗?”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昨天晚上到现在,没有跟我和她妈说,就出去了,然后直到现在也没回来。音信全无,她妈妈是真的害怕了……”
我迅速地按住太阳穴,以防里面沉睡良久的蛇虫又爬出来狠狠地咬住我的大脑。我回忆起来了,上一回见到章聿,她已经开始出现浮肿的脸,她坐在沙发上,我陪在旁边呼哧呼哧地吃一碗面条,最后它在嘴里愈加地咸了起来,而我不断被风干的脸上又沿着几道泪痕扯出干裂的痛。我总归不能完全地明白,为了一个“爱”字,她要把最后的底线都擦得干干净净了,她简直摆出小学里三好生的模样,认真细致,手里的橡皮有着光滑的弧度。她最后吹一口气,就仍是一张白纸了。我好像是在梦中一样,听她从同桌的位置上转过来,明明是一张白净的脸,但告诉我“曦曦,我怀了小狄的孩子”。
“叔叔您先进来,外面太冷,别站门口了。”我小跑进客厅给章聿的手机拨去电话,只可惜回复我的是机械的女声“您拨的电话已关机”,“……应该不会出事的。她那么大的人了,也许,没准只是在哪里玩疯了,又忘带了手机……”我的胡诌能够勉强瞒得住吗?
“她可能会去哪儿,你有大概的方向么?”章聿父亲脸色不见丝毫放松的迹象。
我内心只有四个字“妇产医院”,但无法在此刻捅破:“……没有特别的……啊,搞不好,我记得她之前提过有加入了个驴友团,说是有体验活动,去山里住一晚。山里,信号不好,有可能的……”
“不像啊。哪能一声不吭就走了?”
“……”连我自己都对这个蹩脚的借口感到羞愧,只能再换个思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这边也会帮叔叔您找的。已经那么晚了,您自己也要注意安全的。要是最后章聿没事人一样地回来了,您倒被天黑拐伤了脚,那多不划算啊。”
“这孩子,多少岁了,一点分寸也没有!恨得要命!”
有分寸的话也就不是章聿了吧。她就是那样的人。她就是那些大摇大摆要冲上高速公路的野猫。而事实上,大概连她自己也是不能控制的吧。大概她自己在心里早就下了比我还要恶,还要狠,还要绝的咒语了吧。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的,无论手里捧着多么丰饶的东西,哪怕那是积累了许久许久的财富,还是可以一秒之内压根想也不想地扔掉,只想上去牵着他的手跑。
“她挺一根筋的……”我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凉意,沿着鼻腔一直缠绕进我的神志里,在我说话的时候,它们前后圈起我的双手,“一般人看了都会觉得夸张,会被吓到”。一般人,有拘束,有节制,有后路可退的人,有割舍不下的担忧的人全都觉得,夸张了吧。也对,本来章聿也好,我也好,真的也不是小孩子了,多少都该懂一些。但是,谁让她碰到喜欢的人了呢。她觉得没有比喜欢一个人更好的事情了。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无论之前走了有多远的路,两手中间沉甸甸地收获着,大颗大颗饱满的苹果,葡萄,荔枝,一罐金色的蜂蜜……只要遇到了喜欢的人,不需要思考地,松开双手,为了朝他用力地挥摆出自己。那些收集了那么久的,饱满的苹果,葡萄,荔枝,碎在蜂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