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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起裤子,向远处几间土棚子走去,那是中队长带监的临时办公室以及统计室,还有两间堆放破渔网和修船织网的工具。一般总场来视察的干部都呆在中队长办公室里。快到土棚了,老几猜想,总场保卫科来的人会是谁?要是那个河北干事,可算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几山不转水转地又转到他手上,接受命定的报复。他的脚步无意中慢下来,渐渐停住了。他觉得肠子又开始不安生,在他腹内蛟龙一般扭动。刹那间,又是翻云覆雨,疼得他虚空着中段,进退不是。他横着向平房侧面的厕所挪步。终于进了厕所,却发现不过是一场警报演习。这时他听见厕所外面有人说话:
“……诡计多端的老东西,肯定是装病,你去找医生,他趁机跑了!”这是一口河北话。
“不会吧?他脸都紫了!”
“狗改不了吃屎!老狗,更改不了!”
他们的声音渐渐往远处去。老几一边系裤带一边往厕所门外走,扯开嗓子叫喊:“我在这儿呢!”
大组长和河北干事已经走到平房拐弯处了,听到老几的喊声站住,回过头,刹那间老几在河北干事脸上看到一种复杂的表情,似乎是失望:假如老几真像他断言的那样又逃跑了,便给了他一个机会去追捕和干掉他。
“上厕所就上厕所呗,干吗躺到冰上打滚?”大组长说。他也怀疑起老几来了。在老几和总场保卫科干事之间,他当然立刻看出利害,马上选择了新立场。
河北干事说:“老老实实地给我走。”
老几便老老实实顺着一条炭渣小路向平房走去,身后的两个人一声不响,但老几觉得两人的眼睛很忙。
河北干事把老几押到渔具仓库门口,让大组长回去监督干活。大组长一走,河北干事可以叫老几去追兔子或追旱獭或追西北风,只要他命令老几去追,老几不得不追,而只要老几一追,子弹就会追老几。老几看看偏到南边的冬天的太阳,雪亮地照在一幅画着葵花和毛主席像的“最高指示”上。屋檐下一排冰凌在滴水珠。一个窗子的缝隙里冒出蒸气,那是在给这位总场来的干部准备午饭。老几想好好看看自己的末日。
“进去吧。”河北干事说。他在自己也跟进去之后关上了门,别上了门闩。“怎么又是你惹事,啊?!”
老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七十来岁、老掉了牙的老犯人让人训得跟个捣蛋的小学生似的。
“你给我说说看,那个知识青年是不是你挑唆了去跟杨学勤打架的?”
原来那个贪污犯的名字叫杨学勤,老几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