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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为什么逃?”
青山:“自然是畏罪潜逃!”
连长:“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青山:“自然是为非作歹,残害乡亲!”
连长:“放屁!叫什么名字?”
青山:“霍四古!”
芦焱讶然,那是他曾在西北军使过的假名。看着青山那一闪即逝的诡异神色,芦焱除了莫名其妙和愤怒之外,仿佛还看出了点别的。
连长忍无可忍地擂着桌子:“老子哪句在问你?你是霍四古?你是军部都派人来查过的霍四古?老子一索子把你捆到上峰那里去!”
青山忙往一边闪了:“老夫巴东来,真正君子人。”
连长:“你要是君子人老子只好是岳爷爷了!——霍四古,你也不是个好货,临战脱逃,流窜西北。我电话里跟上头核实过,确有此案。”他凑近了芦焱,“我倒纳闷儿了,每年都要逃掉万万千千,你惹的啥乱子?一个人渣渣能让军部派人来查?”
芦焱翻白眼。
连长:“装死是没用的。”
芦焱只好哑哑作声,给他看勒着喉结的绳子。
连长:“这哪个玄孙子绑的?这是要送上去的人!你当他是毙了就完的逃兵?”
士兵赶紧跑过来,绑虽然没松了,喉咙总算不勒着了。
芦焱:“我……我……”他盯上了桌上连座吃剩的半个饼:“我能吃吗?”
连长:“不能。”
芦焱:“那你先预备条绳子,结实点的。”
这里看来是不缺逃兵,屋里绳子现成,忙找一条:“快说快说。”
芦焱:“像绑我一样把你自个儿绑上,我说起来就方便了。”
连座愣完便大怒,从桌上捞起什物就打,芦焱惨叫。
芦焱:“我是要说啊!一个逃兵被追三年,自然是大事啊!知道这大秘密的都得像我一样被绑去军部啊!别打啦!再打我就说啦!”
连长连忙停手了:“闭嘴!别说!”
芦焱:“那你给我那个饼。”
连座气得直挥手,让当兵的把饼喂了给芦焱,昼夜以来芦焱终于得到第一份固体食物。
青山:“军爷,他竟然诈唬于你!”
连长:“你懂个屁,这是两棵树!拍死个蚊子搞不好都是托塔天王的亲戚!这就是两棵树!”他对着当兵的大叫,“车预备好没有?赶紧把这瘟神送了!”
士兵:“正预备着呢!”他跑出去。
芦焱:“给口水喝,要不我还是想说。”
连长:“给他给他!”他冲着门外嚷,“车再没好老子把你们的四爪换成轮子!”
士兵跑了回来:“好了好了!”
芦焱被架了出去。一辆卡车已轰轰隆隆地打着了火,芦焱被架上后厢。
连长大人还在对车里大声叮嘱:“到团里别忘了说,这货是我黄大伟亲手抓到的!”他想起又一桩要紧事来,“一定要说,老子打抓到他就给他嘴上贴了封条!我什么也没问,他什么也没说!”他想起又一桩要紧事来,“一定要说,功劳姓黄的不抢,可他们要记得说过老黄来这鬼两棵树,只待一年!”
随车押送的史橛子只好把头点作捣蒜一般。而芦焱坐在后厢里,有点茫然——青山只是在屋边站了,拄着手杖,全无上车的意思。无论芦焱如何讨厌青山,他知道那位比自己重要,重要太多。
青山仍是那副乖戾神情,却忽然浮出一丝又伤感又调皮的笑意。那让芦焱自己也有了些说不清的触动,而青山在他的注视下将头转了开去。
连长大人终于交代了最后一句:“一定要私下里说!”
他终于拍打着车门放行。但那辆车在驶动的瞬间就歪了,照着他碾了过去。
连长大惊,屁股后一堆汽油桶挡着,他急中生智,一头扎进了油桶里。然后卡车撞翻了油桶,四个车轮死鱼一样瘪塌塌的。司机总算踩住了刹车,一帮兵忙着在一堆汽油桶中找连长。
连长从某个油桶里钻出来,大骂:“搞什么吊死鬼?你史橛子牌桌上的事要拿到这里来见红么?”
司机和史橛子顶着满脑门子骂,跳下来检查汽车,而芦焱在这一团糟中看见青山低头思忖,面无表情。
原因很简单,史橛子站起身诉冤:“真不怪我!四个胎全给戳透了!”
司机抱怨:“开过来还好着呢!四个胎呀,要换可得不少时间!”
连长气得只管大骂:“拖出去毙啦!拖出去毙啦!”
史橛子小声:“连长,咱们可不要是踩了外头那两帮爷的坟头?”
连座一愣,先看营外的三角地,再看破胎,再瞄一眼车厢,人最怕的就是自个儿的想象,顿时脸色大变。
当兵的又打屋里跑了出来:“连长,团里电话。”
连长忙不迭地进去。
青山已经平静,看着自个儿拿杖头在地上捣的坑,好似他跟这事没相干。
连长匆匆出来,先看芦焱一眼,然后目光游移,啥都在看,又啥都没在看。
连长:“搞错啦!放啦!营座说霍四古早两年就伏法啦!”
芦焱又被推下了车,松绑,在背上猛推一把。
而连长对青山却没啥畏惧:“你个老匹夫!谎报军情,害老子触霉头!叉出去!”
青山一边挨叉一边喊冤:“老夫报国心切呀!这人设馆传孽,败坏纲常……”
连长:“你杀价心切才是真的!告诉你,老子现在数到四了,一个都不能少!叉了!”
推搡芦焱的就一个,来叉青山的倒有三个,青山被叉得连奔带蹦,被轰出营房。
两棵树街道上,时值正午,烈日炽人。高泊飞又在擦枪中大胜一局,两棵树的三角地上几乎无人。芦焱没精打采地走着,盯着前边垂头丧气的青山。那位似乎很有意用沉默来酝酿芦焱的怒火。
芦焱:“我有个爹。”
青山:“我也有……过。”
芦焱:“……还有个哥——麻烦您别说您也有。”
青山摇头不迭:“我没有。”
芦焱:“谢谢……在家时,觉得他们自私腐朽,可逃命时,他们成了我在世上最想的人,直到遇见您——世上我想念的人您排第一,他们屈居二三。”
青山干笑:“这个马屁拍得太受之有愧了。还有吗?”
芦焱:“想,是因为您好像铁了心不让我搞懂哪怕一件事情。您准也知道,人要是攒了太多搞不懂的事,就会怄成火气怨气,而您好像铁了心把我怄成颗炸弹。托您的福,我知道了最让人牵肠挂肚的不是亲情,是疑惑。”
青山:“老人家最怕肠胃不好,我让你说得直抽抽。”
芦焱:“我都开始想巴东来了,他只让人觉着不可理喻,您可是能把活人气得烧成一个烟囱。是您让我留在一棵树?打哪儿知道我叫芦焱?连我在西北军使过霍四古的假名您都知道?您知道的事还有多少?您今儿这通折腾到底图啥?您知道您欠我多少个说法?”
青山只笑:“多到咱们让逮兔子的打了去,我还在忙着给你说法。说法?世上没说法可还得做的事多了去啦,先做了再说。”
芦焱:“四年就等来这么句人生至理?这样神头鬼脑的话,我爹骂人时能给出上百句,还都押韵的。”
青山:“那他就是神汉啦!我可是为着找个说法跑了半个地球,一明白这个理我就先做了共党再说。”
芦焱忍着没上当:“所以您打算给我扯上半个地球?”
青山:“好吧,眼前的事我可以先给你个说法。统一战线不是空话。西北军要分成三茬,至少有一茬是向着我们的。我要不查清你的前史敢把你做种子?小屠最喜欢不过的那股子劲头……”
芦焱:“小屠是谁?”
青山:“世上你第四牵肠挂肚的屠先生啊。”
芦焱噎了一下,决定沉默。
青山:“所以他的人上哪儿抓人都不解释,西北军也有了个霍四古的糊涂记录——正好废物利用,只要出了两棵树,西北军又有咱们的内应,那就是天高任鸟飞。”
芦焱:“那您怎么又不上车?”
青山:“上你那囚车?老夫乃买得起票的上人巴东来,不是你这样的私藏夹带。”
芦焱:“……那怎么又被赶了出来?”
青山轻描淡写:“问得我真是老脸无光。我寻思这两棵树天下三分,该有咱们钻的缝隙。没曾想驻军里不但有他们的人,还是个心快手快的狠货,先弄坏卡车让咱们进退不得,再靠他的渠道封掉西北军里咱们的渠道。这趟出来真是觉得天下英雄出后辈……哦哦,我不是说你呀。”
芦焱:“……不是说三茬就有一茬是咱们的人吗?”
青山毫不客气地:“傻呀!那就是说还有两茬是他们的人!”
芦焱再度无语。青山忽然手搭凉棚,照大沙锅眺望:“糟糕!”
芦焱:“我想知道的是……”
青山:“真正的杀星来啦!”
芦焱:“……您总这么东拉西扯干什么呀?”
青山:“你没看见大沙锅里的烟尘?赶紧走!回欠记!大风浪来啦!”
他匆匆进店。芦焱莫名其妙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大沙锅,直到确定青山不是故弄玄虚——大沙锅里远远飘着渐近的烟尘。
时光神采奕奕地骑在队首,他一向精力充沛得过剩,何况昨天他还有很充足的休息。门闩自然是他身边的长随,他的98K步枪提在手上。
这队雁翅形的精骑以缓慢的速度接近两棵树,缓慢是为了有条不紊,也为了迁就他们身后那辆骡车的速度。挂在骡车上的是奄奄一息的诸葛骡子。
教堂顶上的黄沙会枪手猛拉着那口破钟。
枪手:“时光来啦!时光来啦!时光来啦!”看来他打算喊到破嗓子。
教堂门口的黄沙会帮徒狂乱地安装着他们的马克沁——这事怨他们自己,前头玩完了他们把枪给卸开了,而当威胁来临的时候他们装枪的速度慢了足足两倍。
高泊飞从教堂里冲出来,一边往自个儿身上绑扎着武装。一堆人跟在他后边,而窗户缝里有胡子三人在窥看。
高泊飞:“老子没跟你们说过人待的地方吗?——谁他妈的把枪卸啦?”
扎堆儿的手下终于散开,至少是各寻掩蔽处,参差高低从土岗子到教堂里外。而那几个装枪的都脑袋冒烟了。
黄沙会手下:“……玩嘛,老大。”
高泊飞:“玩玩玩!老子怎么从来不玩?”
他裹在衣服里的一张骨牌掉在地上,而时光在这样一团混乱中一马当先驰入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