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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欠:“不要!”
货郎讶然地看着他。
小欠:“追他!要活的!”
小欠加入追逐的人群,货郎抛弃了担子跟在他身边。一支枪塞到小欠手上。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枪。上膛。
青山已经成功地把车队带进了一条极狭窄的弄堂里。司机没有熄火,时光未发作,他也不敢发作,只能看着前边的死路狠狠地捏着方向盘。青山看着死路,表情跟做梦差不多。
青山:“怎么就没有路了呢?”
时光已经不再生气了,审度地看着他。
青山:“我记得以前是有路的。”
时光扫了一遍外边糟乱的弄堂,再度盯死了青山。
时光:“你还真是早打好了算盘啊?”
青山笑逐颜开:“想起来了!鬼子是残忍的,我们要谨慎!是统一战线的同志把这里变成了此路不通!前边是酒店的门脸,也确实是个酒店,可后边就是同志们的藏身之地!往前开!”
司机瞧一眼时光,时光点头,当发现青山真有预谋时他倒不那么急了。往前开,在弄堂与弄堂的一线天之间终于现出了天空的缝隙,弄堂左侧堆着住家住户们那些破旧的门板、包装箱、破床铺甚至生柩,但那堆废物后并不是墙,而是天空。
司机已经不再生气了,而是看一眼青山又看一眼时光,脸上写着疑惑。
青山:“搬开就是了。”
司机看时光。
时光:“照他说的做就是了。”
司机下车,对着后边的车挥手:“搬开!”
他们开始干体力活。
西河渡树林里,芦焱狂奔,枝丛从身边飞掠而过,有时狠狠抽打在身上,他身后飞掠着追赶他的人影。枪响了一声,一根断枝掉在他的身前,他跑得更快了。
小欠愤怒地:“谁开枪?”
手下:“他是共党啊!”
小欠:“……会把鬼子招来!”
手下:“这大晚上的,鬼子怕共党的游击队。”
小欠:“……会把共党的游击队招来!”
手下:“我们联合抗战来的,他们不打我们!”
小欠因这份荒唐而气恼,又跑了两步。
小欠:“少开枪!”
手下:“是。”
然后一个家伙以树丫为支点,又砰了一枪。小欠瞪着他。
手下很无辜:“少开枪啊,就开了两枪。”
小欠无语,源远流长的仇恨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改变,他只有无奈。
货郎闻闻地上的血。
货郎:“打伤他了。”
小欠:“鬼知道,他的伤就没好过。”
他看着树林尽头的那个人影。芦焱奔跑,用着最后的体能。
他跑出了树林,这也意味着他丧失了屏障。货郎扑倒在地上,接驳着枪托的盒子炮响了一响。芦焱趔趄,然后跑开,这回他是真被打中了。
小欠阴沉地从货郎身边走过。
芦焱蹒跚,瘸行,身周是呈半月形围过来的追捕者。
再没人奔跑了,也没人开枪,追捕者看着猎物无望地挣扎。
周围很静,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远处沉沉地传来——大河奔流的声音。
芦焱站住,脚下就是断崖。这样的夜晚,看不见下边有多深,只能听见水声。小欠试图靠近芦焱一些,芦焱退一步,再退就掉下去了。
小欠:“下边是黄河。”
芦焱笑了笑:“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小欠:“我不懂诗,只知道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你不要跳,咱们谈谈条件。”
芦焱笑:“果然是欠老板。”
小欠扔了枪,张了两只手,想接近,又不敢接近。
小欠:“要去上海有很多种办法,不用做一具浮尸漂着去——我送你去。”
芦焱:“只是先把东西给你。”
小欠:“你已经没资格谈条件了,可我还是在跟你谈。东西给我,我和我的人凭你调遣,这是我替若水先生表达的诚意。”
芦焱:“在鬼子的枪口下谈这些时,我觉得你比较可爱,现在觉得你鬼缠身。”
小欠焦躁地:“是的是的,我也觉得我很讨厌,欠揍的欠嘛,可是把东西给我。”
芦焱:“没有,有也不给你。”
小欠:“得了,若水先生和青山再熟不过,几十年的交情。他知道,青山既要搅出个天翻地覆的局,就绝不会带着真东西。青山狠得超出常理,别人舍车保帅,他是下棋的人可以为棋子舍命,若水先生说这就叫作信仰。”
芦焱沉默了一会儿,苦笑:“如果我有那东西,哪怕被我吞进了肚子里,也早被你们搜出来了。”
小欠:“是的。你被搜过多少次了,我也相信你把它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我不做没用的事情,只希望你自己把它交给我。”
芦焱:“因为我们是几天的患难之交和几分钟的朋友,对吗?欠老板。”
小欠:“我很抱歉,或说到头我还是只干脏活的手。”
芦焱:“我很抱歉,我让你们搞错了,我很高兴,我以为我最多能到两棵树,没曾想还能看到黄河。”
小欠已经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别干蠢事!”他索性一骨碌跪下。
芦焱倒讶然了:“干什么?我又不是黄沙会的老爷。”
小欠:“那是逗他们玩儿。我跪你是跪的一个歉疚,给我一个面子,别跳下去。你说或者不说,我保你好好地活。不光是这个,我保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芦焱:“先经历你们跻身世界先进之列的刑讯?”
小欠咆哮:“我要刑讯你雷劈死我全家!”
芦焱:“你用不着歉疚,你不错啦。”他瞧瞧那位一直拿枪指着他的货郎,“换成他老兄肯定不会让我看到黄河。”
小欠:“别跳!我们一起想个办法!”
芦焱笑了笑:“有人说我干这个压根儿就是个外行……”
小欠:“什么?”
芦焱:“因为我从来不留后手。”
他身子往后仰,直挺挺地消失于小欠的视野。断崖下的黑暗迅速地把他吞没了。
小欠看着,整个人都变得空虚。他身边的手下在等待。
小欠:“去搜他。”
货郎愕然地看着他。
小欠:“去找尸体。如果有尸体,就找那东西,如果没东西,带回来他的尸体。”
货郎:“下面是黄河。”
小欠:“他到了黄河都不死心,你们呢?”
货郎:“是。”
手下像鬼影一样散去。小欠独自面对着黑暗,也面对着自己的良心。他双手合十,指尖顶在鼻梁上,像一个僧人在给亡灵做法事。
货郎回来,他已经很疲劳了,从这里绕道下到崖底不是个短路程。
货郎:“没法找,滚滚黄流。”
小欠:“接着挖。”
货郎:“啥?”
小欠:“……别找了,走吧,能挖下去的人已经不在了。”
小欠将合在一起的手摊开,掌心放着芦焱给他的那块铁片。
弄堂里的路已经清开,车队驶进。驶不多远,汽车在青山的示意下停下。厚重高大的门,狭小的窗户,住在里边的人一定是心理闭塞,没有安全感。
青山:“这里了,可找到了!”
他表功似的向时光一笑。时光阴郁地坐着,他自然不会表示赞扬。
青山:“这是我要来的地方。”
时光:“玩笑开够了吗?你觉得好玩吗?”
青山:“孩子,不是玩笑。就算共党真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也不会拿人命铺路,铺到这里来开这么个玩笑。”
他偶尔的认真和沉重总是毫无先兆地突发,但都是真正的认真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