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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那也得看是谁设的局,若水和小屠的局我也不伤一根毛发?”
燕飞熊:“先生又怎会给多年的至交设局。”
他明显是不信任,所以故意地不帮,以便观察那个人的痛苦是否真实。
进了门便进入了此地老式宅院特有的阴湿黑暗,住家的杂院过道。燕飞熊脱去衣服,换上一身很上得台面的衣服。
青山:“若水呢?”
没人回话,一条黑色的蒙眼布蒙上了他的眼睛。
青山苦笑:“何苦?多少次抵足夜谈,一壶劣酒喝出无数损招的故交,弄这个?”
燕飞熊:“先生让我致歉。先生说,阔别十载有余,去的又是两个世界,思情日炽,可提防也绝不敢忘。”
他们搀扶起青山走过夹七缠八的里弄,一边效率极高地搜身。
青山:“若水不在这里吗?这样要误事的!”
燕飞熊:“有我在绝不会误你的事。”
青山:“我十分钟就能说完要说的话!赶在时光反应前完事!你们动了这么多人,一个一个地串你们的狡兔三窟,他们就来得及调集人力,你们会被发现的!”
燕飞熊:“先生不能洞悉你此来的意图,我们也不知道你和屠先生达成了什么协议,而且,我们要是把人往好处想,我们恐怕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青山明白他又撞上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对此他只能叹气。
青山:“是不是我说有发子弹正向你飞来,你也要拿枪顶着我脑门儿?”
燕飞熊:“出什么事了?你说话从来不是如此激烈的。”
青山:“没啥大事,不过是我们正在亡国。”
燕飞熊沉默:“我也盼着早料理了屠先生和他的走狗,好全力去对付日本人。”
但他没有一点放松警惕的意思。
时光的车队停在路边。时光恼火地在人行道上走来走去,他这样的时候无人敢惹,双车也只好在车里呆望。
其实这也是时光思考的一种方式,他拿定主意后,大步走回车边。
时光:“船帮在全上海有多少个点?”
双车:“明的暗的有三十七个,有十一个不大好确定……”
时光:“你的天目山现在能调动多少人?”
双车:“从你老弟昨天说了话,我是万事俱废,全体待命……”时光的手在车顶上重重拍击了一下,拍掉了双车的废话,“一百六十二组。盯一个人总不好大张旗鼓,在这周围待命的不过九组。”
时光:“全部出动。盯死每一个点,不管确不确定,发现青山者加薪三级。”
九宫:“先生有过命令,为响应总部清廉律令,一次加薪不可超过两级。”
时光:“五级。”
青山坐在车里,他仍被蒙着眼布,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换过。汽车从街道上驶过。燕飞熊和一个手下把青山夹在后座中间,手下提着枪,说不清他是警戒车外还是警戒青山。一辆明显是属于天目山的车和他们交错而过,燕飞熊将青山压低,像按住一件行李。青山叹气:“这根本没用的。我不是破绽,破绽是你们——他只要盯死船帮每一个人。以若水的性子,他身边怕超不过五个人,而你现在动了多少人?你们打得太久了,彼此都太了解。”
燕飞熊:“别说话。”
青山叹着气:“这事要败于互不信任。你都不告诉把着方向盘的到底去哪儿,我们如何对付时光的追踪?”
车停下,燕飞熊和手下把青山带下车,三个穿着打扮和他们一样的人上车,车驶走。青山三个人挤进又一辆带篷的黄包车,自原路返回。蒙着眼睛的青山似乎知道车外正在发生什么。
青山:“这真会有用吗?你调一辆车,时光能调出十辆。猫不和狮子比轻灵,非要比体重?”
燕飞熊不理青山,他顺手给青山戴上一顶帽子。
青山:“今天我不去见若水了,今天不合适厮杀。”
燕飞熊:“不行。先生为见你冒了多少年没有过的奇险,他已经出来了。”
青山:“你把我的眼睛绑得太紧了,现在我看见的是一片血光。”
燕飞熊的车终于在一处窄得可怜的门边停下,周围凌乱而嘈杂,那穿越屋宇的评弹声对外地人的耳朵是个考验。在这地方出没的人三教九流,也不乏有身份的高龄者,在一个颇为西化的城市里,他们是竭力维持着旧式生活的老顽固。燕飞熊下车时没有观察四周,这是他们船帮掌控的地盘。一个燕飞熊的手下拿一件大号风雨衣把青山罩上,燕飞熊和手下在左右和身后夹着,把青山拥进门里。青山像是被绑架了。
他们在狭小空间里七拐八弯,没有人给青山取下眼布,那些护卫着这里的船帮看青山时带着明显的敌意。
拐角转弯堆满了杂物,一夫当关,万夫莫过。隔着那些并不隔音的板壁,听客们的叫好声、小二传堂的呼唤、女伶咿咿呀呀的唱腔,衬着青山这边,在静得像棺材一样的通道里上楼,转弯抹角。
燕飞熊无声地领路,警戒的船帮无声地让开。又拐了一个弯,似乎永无尽头。
青山被架进一间小屋,放在屋中间的一张凳子上,一张没有靠背扶手的凳子,跟他说话的人可以随时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
青山:“可不可以轻一点?我真的有伤。”
仍然没人信他,燕飞熊关上了门,评弹和茶客的喧哗远离了,他和一个手下站在门里警戒。青山坐着,什么也看不见,更看不见这屋还有一个里间,隔着一道直垂至地的厚重布帘。
青山:“飞熊,我正在试着一点点看清你们要做什么,别拿一块破布就让我做了瞎子。你们到底是在跟小屠打还是在跟小屠学?老朋友来看你们,想帮你们,你们却搞得像要枪决我。”
“你歇歇嘴好吧?小屠这样做是要把你碎剐,我这样做只是自保。”
燕飞熊并没有说话,声音是从里屋的布帘后传来的,一个很怪很不自然的声音。青山仍然将头转向那个方向,他努力辨认着,当认出来时,隔着眼布我们都能看见他眼里的喜悦。
青山:“若水,你这个老怪物!你老到见我都要预备块尿布了吗?”
若水同样尽量压抑着欢喜:“老狐狸,就算在你脑袋上套个木桶我都怕你捣鬼!”
青山:“老 货,你就是个鬼,我捣死你这个鬼!”
若水:“老东西,你要能把我捣死倒也省心。”
青山:“咱们可以老王八老屎壳郎地骂到明天早上,可在小屠的高足找到这里之前,快让我看看你吧。”
若水叹了口气:“彼此彼此,我也很想看看你。”
青山:“那就看啊!王八看绿豆,你个老猪腰子!”
若水:“听你骂我真是高兴。可我说彼此彼此的意思,就是你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清你。”
青山啐骂:“一个老破盅子,装得比海深。歇了吧,老破蹄子。”
若水:“装什么?命的事我拿来装?一九二七年你笑得出来吗?就好像我现在也装不出来。老哥们儿,只是自保。”
青山:“有这么惨烈,老家伙?”
若水:“也说不上有多惨烈,不过是小屠那头起个意思,我这里就得听到谁谁谁也没了的消息。记得北伐军中的十只眼睛吗?”
青山:“当然记得。你亲手调教出来的十个好手,个个都能独当一面,飞熊是最小的一个。”
若水:“只剩飞熊一个了,我的十只眼睛被挖掉了九只。当年咱们那些弓马娴熟的武举,遇上洋人的枪炮,大概就是我现在对上小屠的感觉吧?他一个电报,我这头就得白发送黑发,想杀谁就杀谁,杀完了他重庆那头的人再给扣上一个通共或者通日的罪名。我是藏得好,否则早成共匪或者汉奸了。”
青山听着燕飞熊粗重的呼吸,往那边转了转头。